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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丽君倒是能理解儿子的心情,并不催逼他振作。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他自行调整好了心情,开始与冯以安合作,注册了一家公司,经营旭昇钢材的代理,生活渐渐上了轨道。

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痛下决心开始新的生活——在太年轻的时候经历了一切以后,对他来讲,接下来的生活只是他从此会平静理智面对的事情而已。

直到遇见甘璐。

最初两人的相处,对尚修文而言,纯粹是打发时间。

当时他已经有三年多时间没与异性有私人性质的交往,更没有和谁建立亲密关系的想法。

冯以安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座城市,交友广阔,来往的那帮朋友中不乏各式美女。对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来讲,尚修文是一个多少有几分神秘感的男人。他待人礼貌而冷漠,神态懒散,举止从容,那种自然流露的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多少能够激起她们的好奇心和征服欲。

然而,不管是带着羞涩想要认真交往的表白,还是根本没打算让他负责、只图开心的挑逗,对他来讲,都没有吸引力。她们得到的一律是冷淡而不失礼貌的对待。久而久之,有人甚至趁他不在,半开玩笑地质疑他的性取向,逗得冯以安哈哈大笑。他带了几分恶作剧地讲给尚修文听,尚修文同样大笑了,却带了点儿惆怅的意味。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并没有为一段过去殉葬的念头,他只是提不起兴致。

虽然甘璐回答她那个朋友让她忘记旧感情、开始新生活的提醒,几乎与他对母亲的回答如出一辙,但看向甘璐明澈宁静的眼睛,他发现,他们是不同的,这个女孩子并不拒绝生活。

他头一次想到,他也不可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与一个看上去态度沉静理性、并没有刨根问底习惯的女孩子在一起,他想,应该比较容易。

一起看电影、吃饭、散步,这样清水的约会让他没有负担,算是他空落落的生活的点缀。他行事谨慎,不愿意贸然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而她看上去比他更慎重。她不抗拒与他相处,却似乎保持着一个随时说再见的状态,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慢慢地,这个姿态差不多与他同样从容的女孩子越来越多地占据了他的心,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意识到甘璐决定抽身离开时,尚修文正坐在酒吧里陪冯以安喝酒。

他也曾经有过买醉的日子。

在w市,他白天处理着公司即将结束经营面对的千头万绪,到了晚上,他偶尔去酒吧,更多的时候则是独自在家自斟自饮。那段时间,他基本上把家中的存酒喝光了。只是酗酒并无助于忘却,第二天头痛欲裂,一样得面对繁杂而令他痛苦的局面。

到本地定居后,他不想让母亲担心或者烦恼,既没在家喝酒,更没去流连夜店。实在烦闷得无法忍受了之后,他跟吴丽君打了个招呼,去了英国,与尚少昆碰面。

然而因为父亲的去世,兄弟二人多少有了隔阂,没法再做到和以前一样无话不谈了。

终于有一天,他独自去酒吧,喝到醉倒在伦敦街头。尚少昆找到他时,他已经被小偷洗劫一空,一文不名,周身一片狼藉,与流浪汉没有二致。

尚少昆将他接回伦敦郊区的住宅,丢在前院,打开了浇花的水龙头,对着他一通猛喷。那时是三月份,天气还很寒冷,他瞬间全身湿透,冻得止不住发抖,却哈哈大笑,全不以为意。

尚少昆蹲下来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痛楚,“叔叔如果还活着,也会为你难过的。不要这样糟蹋自己,修文。”

少昆头一次与他提起他的父亲,他收敛了那一阵狂笑,隔了半晌,点点头,“好。”

从那以后,他再没喝醉过。

听着冯以安絮絮诉说,他并不以为意,也没开口劝解他,只由得他一杯一杯借酒浇愁。他想,在人生的某个时候,酒精似乎能充当最好的疏解。另外,他们两个人都一样清楚,男人之间的友谊并不体现在相互刺探内心上,大部分时候,他们要的只是一个了解,并不需要具体入微的安慰。

他晃动酒杯,眼前浮现的却是刚才分手时甘璐的神态:她微微含笑,带着一丝了然与释然。他知道,不管他的意愿如何,她肯定是不愿意再与他保持这样淡淡交往的距离了。

冯以安一向的烦恼是对辛辰的内心无从把握,而他差不多知道甘璐所有的想法,却并不认为就能把握住这个女孩子。

他唯一确定的是,在远离了年少轻狂的旧日时光后,与甘璐的交往,将他的生活差不多成功地彻底拉回了正轨。这样不知不觉突破他心防的温暖、亲密、坦然,他已经不可能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