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不知道不奇怪,怎么阿乐、阿风也完全没提起过。”
他踌躇一下,“记得那次在阿风家里吃散伙饭吗?”
她当然记得,点了点头。
“那天我的手机没电了,从医院回去,才知道家里出了事。幸好我妈妈那一剪刀没有扎中要害,否则……”他摇摇头,不愿意再回想下去。“后来大家都各奔前程,我对谁也没提起这件事。”
六年前秋天的那个中午,她从傅轶则家里出来,和曲恒一起去了阿风家,参加最后的聚会,把自己灌得酒精中毒,被曲恒送去医院抢救,捡回了一条命。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与失意当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曲恒的经历远比她惨痛。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喉咙间哽着一点什么,视线模糊,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你说的没错,我真是一个又无聊任性与自私的人。”
“这又不关你的事,纯粹是一个巧合。任性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当时我不想面对很多事,安顿好家里后,选择了一走了之,去广州工作。”
“这也不能怪你……”
“不用为我辩护。我以为寄钱回家,给妈妈买了房子就算尽了心。她很要强,身体不舒服也不跟我说,如果我不是因为另一件事回家,甚至不会发现她得了扩张型心肌病。”
“所以你为了照顾她,放弃了在广州的工作,不再做音乐,回来开园艺公司。”
“我没为她放弃什么,她倒是为我放弃了很多。她这一生过得太辛苦了,我父亲和我相继让她失望,我只能尽力把欠她的弥补上去。”
“她现在动了手术,情况不错,你就不用自责了。”
“可是,我也许又耽误了父亲的病情。他要求卖房子分钱的时候,就已经确诊是肺癌了,要钱应该是想治病,我当时正为妈妈的身体担心,没听他讲理由就过来揍了他,结果……”
司凌云没好气地瞪着他,“那个时候是他不讲明理由就开口要钱,听到你母亲也生病了,他选择了离开。癌症的转移发展谁都左右不了,你又不是万能的上帝,何必这样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曲恒默然。
“你父亲这个人,不是我批评他,他才是真正任性。像他那样任性,也是对自我的一种能够坚持,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可是他既然放弃了他该负的责任,就不能指望你对他像对你母亲那样,一步不迟、一点不欠缺的尽你的责任。他自己应该也清楚这一点,而且他肯定知道对不起你妈妈,所以才会在听说她生病后就声称去了外地,不肯再提卖房子要钱的事,也没有把病情告诉你。你现在怪自己,未免就是自虐了,有什么意义?”
曲恒长久的沉默着,司凌云无可奈何地说:“我总忘了我没资格教训别人。”
“不,你说的没错。只是我对他感觉太矛盾了,有时候我恨他,有时候我又很迷惑。他选择当流浪歌手,看着自由自在,实际上非常艰苦,你看看同仁里就知道,他演出的环境很杂,报酬很低,年纪越大越潦倒,简直没有一点成名的机会。我一直在想,他一走快二十年,是什么支撑他放弃相对安逸的生活走这条路?难道我和母亲对他来讲根本没有意义?”
“不,别的我不敢说,但你对他来说是有意义的。那天在同仁里,你来之前,我听到他闲坐在一边弹吉他,弹得是你跟阿风合写的那首《蔑视这个世界是我们最好的伪装》。那不是他那个年龄的人会喜欢的歌,可是他弹得非常娴熟,唱的很不错。”
曲恒一下怔住,停了好一会,他才声音低哑的说:“他以前曾经去酒吧听过深黑乐队演出,我送过一张唱片给他。就算我跟他说,那不过是我们凑钱自费出的,没什么影响,更没赚到什么钱,他看上去也很高兴。”
“我知道劝别人放下总是容易一些。还是去看看他吧,不然你也没法安心。”
“谢谢你这么耐心劝我。”
“我们之间要每件事都谢来谢去,就得追溯的太远了。”
“是啊,我们居然认识了这么长时间。”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刚认识,才对彼此有了一点了解。”
“了解别人,永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一本正经的点头,“完全同意,所以以后千万别再说我任性无聊了。”
他看着她,嘴角带着微笑,“你记恨我这么久,不知道怎么夸你才弥补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