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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顶峰一切正常,一度紧张的现金流也不存在问题,土地储备更是创了历年最高纪录,达到了近400万平方米,按一天天飞涨的地价估算,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在这个数字背后,拖欠未缴的土地出让金同时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金额。

照她的推算,就算目前所有在售项目销售顺利,也只够铺开买壳需要的资产置换计划。而且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资金回笼顺利,资金链保持正常。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控制变数,抓紧完成上市圈钱,简直是在走钢丝,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赌博。

司霄汉天生便是一个敢于冒险投机的赌徒,尽管文化程度不高,却有一份无人能及的胆识气魄。他当年从街道小厂辞职出来,从微不足道的小生意做起,拒绝平稳赚钱的机会,投身不被人看好的房地产,每一步都多少带着赌博的性质,一直不改本色。他跟司凌云说过他没有留退路的习惯,现在看来,他确实说到做到。

只是这一次豪赌上市,压上的赌注实在太大——顶峰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一想到这一点,司凌云便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她研究着手头文件和所有能找到的相关案例资料,力图将王军写的计划做得更为周全。

秘书小刘过来敲门,问她还需要什么。她看看表,才知道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以后到时间你就可以下班,需要你加班的话,我会提前交代。”

小刘求之不得,马上走了。她继续工作,实在头昏眼花之后,便起身踱到窗前看着远方,舒缓疲惫的眼睛,后面响起敲门声音,她回头一看,是司建宇,他还是头一次到她的新办公室来。

“大哥,请进。”

“本来我已经下楼到了停车场,回头一看,你这一层,只有你办公室还亮着灯。”司建宇语气十分关切,“我特意上来看看,凌云。工作认真是好事,但不能太拼了。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我知道。不过过两天就要跟爸爸一起出差,得赶着把资料准备好。”

“跟巨野的谈判一旦展开,你肯定会经常出差,还是抓紧时间回去陪一下男朋友。”司建宇也注意到她桌上的那只框框,“不然轶则该有意见了。”

对这个打趣,她勉强一笑,“大哥,其实我正好有问题想问你。”

“你说。”

“为什么公司从去年开始拖欠了这么多土地出让金?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司建宇对这个问题回答得毫不为难,“凌云,你到底对地产开发的环节不够了解,开发商推迟上缴土地出让金是业内公开的秘密。有的小地产公司甚至只在竞拍前缴一个拍卖保证金算数,房子做完也没交齐土地出让金,一直没办法获得土地证。我们公司还算规范,拍卖成交后,至少都缴了40以上款项,到开盘销售得差不多,就去补齐余款,这样对于资金周转更为有利。”

“可是积欠的数目实在太大。万一国家地产政策有变,严格按照规定清理起来,仅仅滞纳金就很可怕。”

“有关部门对于大地产公司都有优惠政策,整治一般会集中针对那些小公司小项目进行,你看报表上的数字大,也只是因为公司去年到今年都只增加土地储备,没有投入开放造成的,等顶峰上市之后集中展开开发,就不成其为问题了,不用担心。”

尽管司建宇口气十分肯定,司凌云仍然没法被说服,怔怔出神。司建宇却笑了,意味深长地说:“凌云,你现在多少能体会到我为什么焦虑了。想不被焦虑压制,就必须尽早可能掌握主动。”

她能听出言外之意,可是无法回应,“大哥,你现在身体看上去好多了。”

“是啊,医生也是这么说。”司建宇呵呵一笑,似乎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她送他到门口,正要回到办公桌前,又猛地停住,回头看着他的背影。他正顺着走廊向电梯走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人控制面部表情与言谈也许不难,可是要将整个身体语言都控制到正常状态就不容易了,司建宇看上去精神不错,差不多已经接近去年她刚入职时挥洒自如指点她的模样了。可是一旦从后面看去,他身影与步态都控制不住地显得凄凉、疲惫,仿佛一个负重远行的人,强打精神,却看不到道路尽头,只得拖着步子踯躅而行。

她现在完全理解了这个大哥被巨大压力催生出的焦虑症并不是那么轻易能消除掉的,同时不得不想,她并不见得比他有更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哪怕整个顶峰里,只有他们两人能理解彼此,却依旧各怀心事,不能相互安慰。她下意识地挺直身体,同时努力提醒自己,保持判断力,将焦虑不安消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