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芬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知道你肯定也喜欢晚上坐在月色下,感受月光在肌肤上流淌的感觉,你还喜欢听冬天雪落的声音,风刮过屋子的声音,喜欢闻春天花开的香气,雨后潮湿的青糙香。”
花荻心中一动,笑说道:“差不多吧!我喜欢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你也喜欢做这些事情吗?”
葛芬神色有些恍惚,记忆似乎又回到五年多前的东湖边,那个男子紧紧握着她的胳膊,温和地要她用触觉、嗅觉、听觉去欣赏东湖的风光,似乎穿越过时光与空间在回应着五年前的那场对话,极其温柔地自语道:“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树叶清香?我已经全部学着感受过了……”
葛芬从沉思中醒来,看到花荻怔怔发呆,脸一下通红,急急解释道:“那些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个叫花满楼的人说的,我只是鹦鹉学舌。”
花荻不知怎的,脸也有些微红,笑着说:“花满楼?和我一个姓?捕捉生活美丽的人,我很希望能结交。”
花荻显然不看武侠小说,葛芬也乐得省去一番解释,她真的认识一个叫花满楼的人,而非古龙笔下的虚构人物,含笑道:“哪天我带他来见你。”
葛芬语气熟稔,显然和花满楼极是亲密,花荻心中没来由地一涩,却依旧笑着说:“欢迎,友朋来,不亦乐乎!”
葛芬笑说:“你和外界传闻的一点都不一样,外面都说你很孤僻不愿见客。”
花荻把&psn;子搁回桌上,“我只是想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我是写词人,见人应酬这是艺人的工作,但我很愿意见朋友。”
夜晚葛芬在灯下写道——
花满楼:
我今天认识了一个人,他也是一个很懂得生活乐趣的人,我在想如果我当年的手术没有成功的话,我只要能做到他的一半,我想你应该就不会对我失望了。他的声音似乎和你的一样温润好听,我真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记住你的声音。你是否还会偶尔想起我?也许你不会记得了,我当时表现得那么差,脾气又那么坏,而像你这样的男子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倾慕。我但凡有时间都会回东湖,我一直在祈求老天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看看你。可是已经五年了,我怀疑你可还会出现,但我想你肯定也是喜欢东湖风景的,只要你还在这个城市,你总会再去看看东湖的,我迟早会等到你……
葛芬自恢复视觉后就开始写日记,因为曾经失明,觉得每天看到的都是值得珍藏和记忆。
大二时,同寝室的女孩子朗读《凤舞九天》,“……只要你肯去领略,就会发现人生本是多么可爱,每个季节里都有很多足以让你忘记所有烦恼的赏心乐趣……你能不能活得愉快,问题并不在于你是不是个瞎子,而在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自己的生命,是不是真的想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她立即觉得那个男子就是现实中的花满楼,古龙书中只要和花满楼有关的段落她都倒背如流。从此,刻在心上的一道声音有了名字。她爱上了一道声音,一个从未见过,但是却给予她良多的人,荒唐吗?五年来,葛芬只觉幸福与酸楚同在。
花荻虽然看不见,每到夜晚却仍旧喜欢打开灯,他总觉得夜晚的光亮对黑夜中经过的旅人而言有别样的含义,一座黑漆漆的屋子和一座灯光温暖的屋子讲述的故事不一样。今夜屋子却罕见地黑着,黑暗中,重复播放着葛芬应征工作时的歌曲。一首童谣,旋律简单,可却颇有《诗经》的韵味,感情淳朴真挚,作曲的人显然在用心感受世界和生活。花荻沉默地坐着,手中的咖啡由热变冷,心中滑过一句话:“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夏日的暴雨来得突然猛烈,葛芬紧着跑,可短短一段路也让她腰以下的裙子湿透。夏天的衣料本就轻薄,此时紧紧贴在身上,让一向喜雨的葛芬有些恼恨起这场雨来。
院门安装着电子密码锁,葛芬核对完密码后,赶紧推门进去。正对院子的一面墙几乎全是大玻璃窗,花荻正立在窗前,身后是那架三角钢琴。
葛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抿着嘴笑起来,继而又有些发愁。她看了眼光洁的木地板,再看看身上滴着的水,站在屋子门口,实在难以举步。
花荻侧身看向门口,笑问道:“怎么不进来?”又立即“哦”了一声,“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