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时搭建的戏台上,挥袖,侧身,唱。兰闺久寂寞,无事渡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台词深处的哀伤,一时间竟让我有满眼无奈的点点泪光,心忽然重了些,动作也略僵硬了半刻。

可台下竟传出掌声。短短三声,在本来安静的园子里突如其来,也不带欢呼赞扬的意味,听起来就仿佛是有了些共鸣的碰撞,不刻意,发自内心。

寻声望去,我看见他,衣衫整洁的男子,迎着我惊疑的目光,很友好的弯起嘴角。我继续唱。

我知道他是洛家的少爷,洛徽语。对这样的富家公子,我向来是不屑的。认为他们骨子里都有轻薄的本性,仗恃家财挥霍无度,不无寄生虫的特质。但那三声掌声倒是深深响进了我心底。原因,就是不知道原因。

那时他身边还有端坐的女子,淡雅的旗袍,身段婀娜。掌声之后,我看洛徽语之前,她的目光就被这男子吸了过去,放在他俊秀的五官上,甜蜜且娇媚地笑,但我仍看见她望我一眼时候流露了些微的不自在。她是上海首富的掌上明珠,陆家大小姐蔓紫,好听的名字,好看的容貌。

唱完的时候老板说洛老爷今日要留大家与他同乐,单独为戏班备了一桌子的酒菜,颇有普天同庆的意思。我被传去与洛家的人同坐一张桌子,这在当时把老板乐得有些飘忽,连连嘱咐我这是洛老爷赏识,一定要谢恩。我想早已经没有了满清政府,何来皇帝,何来谢恩,但毕竟他不贱视戏子,也算半个好人,于是就淡淡对洛老爷笑了一笑,几乎是不动声色地坐下。

整个晚上我只是随意地动了几下筷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不为别的,就为那洛徽语少爷三番两次闪烁的目光,像是在暗地里打量我。我讨厌那样被人盯着看,尤其是陌生的男子。更何况即便是他无意识的举动,也为我冤枉地招来了那陆大小姐不无嫉恨的目光。

2

遇上了,便往往后会有期。

以后我便经常看见洛徽语的身影在四喜班登台的地方出没,他总是很沉默地看,很沉默地听,散场的时候也一个人,静静地随着人流走开。对他,仍旧停留在那一夜意外的掌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