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三章。章节基本可用,到时只需要整理、修改、修饰结构以及增加专门描述和论述的部分。整理出一些资料。有大堆文字在后面垫底,这部分工作可以细致从容。写出整个故事还是重要。搜索一个地点,搜到很多有趣的东西。了解清楚一个地点。
下午女友g来做客,带来荔枝和西瓜。吃午饭,小坐。泡茶的壶,绘有腊梅朵朵。青色杯底一尾白色小鱼,鳞片雕琢得分明。几撮褐色细小茶叶,倒进滚烫开水,浇热紫砂壶。一壶茶,清醇温润,从喉咙到胸底。只感觉身体里枝枝节节打通舒畅,浑身酥软放松。
小瓷杯喝盏茶,见面喜欢,话不敷衍,一切刚好。能否风生两腋倒是其次。天气热,换了轻薄的衣衫,觉得人也精神了。
一起喝了三种茶,明月光,普洱,腊梅。
黄昏时她告辞离开,不过是闲话家常。
2
肩背酸痛,晚上绕后海徒步一圈。是长时间未曾有过的步行。一些事有人共做,散发出不同意味。独自用餐和一起吃饭,单人旅行和一起旅行,独睡及共眠,其间对食物、风景、时间的感受会有不同的深度。
现在的我,不再如以往那般热衷单人旅行。伴侣之重要,是带来开放性、两相对照,与外界的交会因分享和交流获取更多感受。适宜的伴侣让心呈现出敏感而丰富的层次。有效关系的确立,让存在感更为强壮。当我们与爱的人在一起时,自我会更为锋利、轻盈、有力、清晰。反之,则是一种浑然不觉的混沌与麻木。
演戏可以彩排。写作可以隐藏。在演戏、写作中,我们获得机会拥有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在虚设的空间里,一切获得崭新机会。或许遇见一个能让你发出清脆笑声的男子,与他生养两三个孩子,听他用树叶吹口哨,跟随他去天涯海角。你一无所知,却欢喜地仰起面容,让他抚摸发丝,亲吻尚未旧去的清润眉眼。又或许,在一条夜色的河流之中,放下一盏烛火,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烛火熄灭,又再次点燃,漂流远方。某些瞬间,那是令人落泪的肌肤和誓言。
这样的彩排在错落的时间里上演,仿佛可以一再修正,一再转换,一再终结和开始。但你我都知,真实的人生从不允许排练。一上场,大幕即揭开,观众已在台下。
在人的一生中,我们看起来主动和有力,却从未被允许得到选择和做出决定的机会。
3
晚上看古典乐府形式的戏剧,印象深刻的一处是女子击鼓独奏,面涂白粉,无表情,韵律有致。歌伎的一处独唱。总体而言,是静中发力的表演。幅度不大但意志坚韧。
坐在剧场中,想起一些人,心里无限愧疚伤感。仿佛是被命运限制所带来的不得已的疏离。
4
与我相同,都是觉得与外界不甚融洽的人。区别在于,他始终对抗这种格格不入,说起一些人与事,不免心有对抗。我则全盘接受,分别心消失于对事物的重新认识。当人接受自己的本性所在,便生发出柔和与自在,不再生硬。但即便如此,仍不代表我在世间获得与俗世生活打成一片且优游自若的能力。
我依旧时时觉察到自己与它之间的隔膜。觉察到某种隐秘在内心深处的不知所措和不合时宜。内心的价值观不免孤立。这些情绪和感受,在《春宴》的写作之中得到充分的表达。仿佛是对这个世间发出的某种微弱的信号。(我是否在隐隐期待某些相同而小众的人,在阅读之后给予我互通的应和?只为他们听到这声音。)
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里有幽僻的小段,在书中一笔带过:是月季春,万花烂熳,牡丹芍药,棣棠木香,种种上市,卖花者以马头竹篮铺排,歌叫之声,清奇可听。晴帘静院,晓幙高楼,宿酒未醒,好梦初觉,闻之莫不新愁易感,幽恨悬生,最一时之佳况……描述的一番盛况美景,成为半梦半醒之际日益消逝的歌叫之声。渐行渐远,失去踪迹。
打开泛黄书页,跟随孟元老上路,进入一座他数十年烂赏叠游莫知厌足的城。从清晨到日暮,从郊外到城中。一年四季轮转的时节和仪式,吃喝玩乐日常生活的细节和铺陈,食物之丰富,物质之繁盛,人情之和美,节物之风流,如何说尽,如何道明。东京汴梁。它的富庶华美烟火人间,在一个有着悠悠浪子心的文人笔下,得以用微型干燥的方式存留。虽已无人可触及它过去的生命。
南宋时,汴梁的景况已不堪回首,“新城内大抵皆墟,至有犁为田处。旧城内麓布肆,皆苟活而已。四望时见楼阁峥嵘,皆旧宫观寺宇,无不颓毁。”一千年后,它被反复洪水洗刷埋葬之后,成为深埋在泥地之下的一具残骸。身上的锦绣绫罗丝线根根断裂。血肉与情爱俱化为乌有。与其说,在书中寻找的是一座潦倒古都,不如说,在其中寻找一缕被废弃被摧毁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