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再有高架桥上的车流声音,寂静深不可测。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空旷的蓝色天空。远处耸立的房子,是线条硬朗略显单调的高楼。于是我确认自己已经远离了上海。那个我寄居并热爱的城市。可是离开它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一个只要不想再要,就什么都可以放下。
偶尔在陌生的北方城市里半夜醒来,会想起他。想起那个在走廊清凉的阴影里伫立的男人。他手里洁白的栀子。背后刺眼的西下阳光和暮色如同油墨般浓厚。想起我们20天共度的清淡知足的平常日子。却惟独想不清晰那张男人的脸。
我是在回忆着他,还是回忆着那一刻的爱情呢。
开始有一段忙碌的工作时间,但心里清楚,不久会又回自己的轨道。我始终是闲散的懒人,只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晚上在公司里加班赶稿子,深夜的时候回家。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手机响起来。看了一下来电号码。不接。让它一遍一遍单调而尖利地鸣叫。断了。然后又响起来。如此反复三次。停息。
心里很平静。只有司机奇怪地回了回头。sonyz28的琥珀色屏幕上是熟悉的号码。等待过的号码。但现在一切已经不再重要。时间已过。
回到家洗澡。在浴缸边点燃薰衣草味道的蜡烛,泡了很久。再看手机,有了一条短信息。他说,蓝。
只有一个我的名字。
拧开电视,里面在转播上海apec烟花大会的盛况。火树银花。如此激情的景象也会瞬间成空。
我知道那一刻他会在窗台边观望,然后想起那个叫蓝的流离路途上的女子。的确除了那些惊艳而壮观的回忆,我们未曾给彼此留下任何东西。对女人来说,即使是同居里的房租也是由自己支付。对男人来说,一个女人从未他掉落过一滴眼泪。
就是这样空洞的世间情意。
但我相信某一刻我们是真正地爱过。那是一场上海烟花。
只是表演结束了。
水仙和彗星。
亲爱的。你是我的爱人。仅仅只是一瞬间。
[大理]
在大理,他挑了一盘北野武的电影插曲cd给她。她拿回去听完,最喜欢的是第三首,“the ra”来自《菊次郎的夏天》。有一段异常宛转的小提琴。白转千折。封面上有作曲久石让的照片。黑衣,平头,浓眉,剃得短短的白色胡须。表情严肃。是个好看的男子。
在即将离开的晚上,她又跑到那家cd店。坐在小板凳上。让管店的小女孩一张一张把碟放给她听。只要流淌出来的旋律是内心欢喜的,就拿下来放在一边。这样,买了30张左右的cd。大部分是电子音乐。也有印度和西班牙风格的舞曲。也许可以听上半年多。
回到旅馆,开始收拾行囊。明天一早出发之前,先到邮局把这些cd寄走。包括买的色彩鲜艳的蓝红格子棉布。绘着长尾鹦鹉和牡丹的绉纱。缝满绣片的粗麻。全部寄回去。
她在这里开始认识一些朋友。有些开着店铺,有些长住写剧本,做记录片。一个北京男子卖掉他的房子,带着女人和猫,来到这里开了小店买球鞋。闲来踢踢足球。她见到他的时候,他不剪头发不剃胡子,衣服脏了就反过来穿,人胖了一圈。眉眼之间。开始像云游的僧人。人是否真的能在这貌似简朴的生活里获得满足。她不想问。他应该也不会想回答。
小旅馆的客厅里,经常会有人待到凌晨。木结构的房子很宽敞,布置随意。温顺的大丹狗埋头睡在地上的毯子里。日本来的孩子,只喜欢沉默地围坐在炕上看电视里的足球比赛。看到所有的比赛都结束,才穿好鞋子回房间。
她坐在炉火边看陌生男子们打桌球。他们打累了会让厨房做蛋炒饭吃。有时候他们会分一点点给她,她就拿着盘子走到庭院里,坐在吊床上,一边晃荡一边吃蛋炒饭。那些日子,大理经常刮大风。把云吹干净之后,苍山上的积雪就更加清楚分明了。星很亮。她看着那些星。听到高大的桂花树发出沙沙的声音。日子因为简单过得那么慢。每一天都很长。
埃里克问她,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她说,我不知道。大概去四川,然后去西藏。你呢。他说,我要回北京。然后去上海,我在中国,只在这两个城市轮流住。他又说,你以前去过西藏吗。她说,没有,我去西藏,是为了去一个地方。只要去那个地方。去完我就回来。
他耸耸肩,你一直那么目标明确吗。她说,是的。我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虽然这样是很单一的。没有什么乐趣。我需要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
她犹疑地从门外走进来。黑色棉外套,球鞋沾了雪水,鞋面有些潮湿。微微露出胸线的灰色圆点棉恤,手指上有一枚褪色的老戒指,发暗的银,小颗突起,上面有残留的玉石。隔着喧嚣的人群,嘈杂的流行音乐。麦克风的震荡回音敲击耳膜。她摘下苔藓绿的毛线帽子,露出乱糟糟的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