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了半天牙,到底还是跟袁姐如实汇报:“没有,没要下来呢。孙莹莹的姥爷跟东北材料总公司存在工作关系的证明文件找不到,人家不给拨回维修基金… …我一直没找到能证明的文件… …”我渐渐说不下去了,鼻子里疼,嗓子眼也 堵着,再说就要哭了。
第四章 (3)
胡世奇见状赶紧舀了一勺糖水草莓往我嘴巴里塞,我抹了一把眼睛,一手挡开他:“别这么暧昧,不用你喂我。”
胡世奇瞪着眼睛看我喘粗气:“谁跟你暧昧了,不吃拉倒。”
袁姐沉吟良久:“我之前求了修房子的陈师傅,他也知道孙家的情况,先不跟他们家收费,他昨天干完了别家的活儿,倒出空来在楼上面烧沥青把孙家的房子从外面简单弄了一下,估计一两场雨还不至于再漏。我们都再想想办法,说什么也得把这钱要下来。”
“嗯。”我点头,“谢谢袁姐,幸亏你早有准备。”
袁姐给我夹菜。
餐厅里有喝大酒的壮汉跟服务员说把冷气开得大一点他快热死了,空调开得嗡嗡作响,窗子上因为内外温差太大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外面的代驾师傅们大口喝水擦汗,蜻蜓抬不起来翅膀飞得极低,一场坏心眼的豪雨在闷闷地酝酿着,终于在不久之后到来了。
整整一天一宿。
… …
我印象里自己大约八九岁的暑假也经历过这么一场大雨,也是下了一天一宿,半个区的下水系统都瘫痪了。补课班临时发了停课通知,我妈单位也不让上班了。我把着窗户往外看,下午两点多钟,天色暗黑,雨点子把对面的楼顶砸得冒烟,把十几年的柳树枝给折断了,下水道汩汩冒泡,像喘不过气来的老人,我爸早上上班是穿着靴子走的,回来的时 候水没过他大腿,回家站门口一边脱衣服一边说幸好推着自行车,要不然可能被冲走,我妈刚要笑,我爸说你当我逗你们玩呢?刚才路过小区的市场,老远看见半只猪在水上漂,卖猪肉的在后面跟着跑呢,猪都能冲走,不能把我冲走?不过卖猪肉的脑筋也灵,第二天雨过天晴,但是排水道堵着,积水不退,他用拉猪肉的板车专门来回送人过那个十来米宽的水坑,一人次五毛钱,挣了不少。我也记得家楼下的一处石头底子的洼地里,雨水存留数日成了个两间房子那么大,齐腰深的池子,旁边还有大雨之前谁家装修房子来不及搬走的沙子,就这么成了附近小孩子们的水上乐园,我们在里面打水仗逮虫子,后来还能扒拉出来田螺,有一天我玩着玩着我在那水坑里丢了一只凉鞋,怎么都摸不到了,光着一只脚回家让我妈说了一顿——我妈最恨我丢东西。那水池子最后还是被暑假里的太阳给蒸发掉了,我在它干涸的底部把自己的那只凉鞋给找了回来——那是童年暑假里的有趣的经历,以至于后来我总盼着什么时候能再下那么大的雨,学校会停课,街上有奇景,我们能玩水。
可我现在在社区工作,我可不盼着下雨了,我就巴望着这场雨赶紧停,可别再下了!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人在克俭小区半边楼的下面,穿着雨衣雨靴,全副武装 ,胆战心惊地观察雨势。区防汛办两分钟前刚刚给我们发了通知:据气象局和市防总的即时观测,这场雨无论在瞬间雨量还是持续时间上都将是十年最大,各单位一定全力防汛,绝不能掉以轻心!此时的我眼见着从半边楼楼顶上泄下来的雨水变成了瀑布,可见楼顶有大量存水,陈师傅在孙家楼上铺的那些沥青难说顶得过去,雨水会流进搭建这老楼的水泥板的缝子里,会把它渐渐溶化掉,可能会就此塌下去!… …
我越想越怕,腾腾腾上楼,把孙家的大门拍得山响,门半天才打开,开门的是孙莹莹本人。她披着长头发,身上还是我之前见过的那条白色的布裙子,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安静地看着我,好像外面的风雨大作跟她全然无关。
我抹了一把脸,像问独自在家过暑假的小朋友:“你爸妈呢?”
“打工去了。” 孙莹莹回答。
“你们家漏雨没?”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想进去看看。”
孙莹莹让开了一点,我马上摘了帽子脱了雨衣,两脚踹掉靴子进屋,万幸万幸,孙莹莹的房间没像之前那样漏成水帘洞,可是天花板和外侧墙上的几条大缝子已经因为渗水晕成青色了,可不一定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雨势越来越大,风把老旧的窗子刮得哗哗响,孙莹莹这种满绿植的小屋像个脆弱的盆景,随时能被大雨击碎 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