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斯吉普的声音柔和沉稳,却又不失顿挫。
考虑到今天的这场演说面向主要面向普罗大众,所以国防大臣并没有使用任何艰深华丽的辞藻,反而以一个众所周知的宗教小故事引出了他想表达的话题。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非常高明的策略,既有效降低了大部分听众的理解门槛,又引经据典增强了自身论点的说服力。
其中种种细节的准确把握,从侧面将这位老人处事的谨慎周到体现的淋漓尽致。
然而如果站在亚当的角度看,这番精准切中萨森讷人畏战心理的讲演却在他和盖文准将及其他志在军事改革的进步人士有所行动,先为今后的政治斗争定下了相当负面的基调…
——恩斯吉普并非什么严守戒律的清教徒,他所引用的这则小故事,实际上是在为保守党的绥靖政策从宗教层面赋予正当性。
上帝死而复生的故事本身就有许多截然不同的解读方向,而恩斯吉普此时紧扼在手中的则是其中反对暴力的论调。
国防大臣企图将目前国际上因上次大战引发的各种经济、外交、社会认同、种族仇恨以及地缘政治矛盾简单粗暴的归纳为人性中的“原罪”,并以20年前惨痛的损失唤起广大群众对于战争的厌恶。
利用偷换概念的方式,在选民们心中构建起“积极备战=主动破坏和平”的等式,拉低全体国民对于战争的忍耐阈值,继而从根本上破坏掉军方任何提高军费的诉求。
换言之,保守派这是在向外界发出信号:干涉卡斯蒂利亚内战已经是当局政府对军事改革类议题最大程度的让步,他们绝不允许任何有心人以此为台阶,利用类似“香肠战术”的方法逐步摒弃对赫绥靖的外交战略,破坏来之不易的国际和平。
甚至更进一步分析,国防大臣之所以决定在今天授衔仪式开始前的演讲中选择如此破题,也可以看成对以亚当为代表的一批少壮派力量的警告。
——掌握着绝对多数社会资源的老绅士们可以搭起舞台、送上鲜花,让一位出生底层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成为万人敬仰的偶像,但前提是,被崇拜的“英雄”必须安分守己,不对国内政局的稳定构成威胁。
…看得出来,大人们非常不愿意被自己一手抬举起来的傀儡反噬,为此甚至不惜撕掉表面上温情的假面。
然而作为跨界而来的穿越者,底层逻辑的差异却让作为当事人的亚当,因高官们给出的隐晦警告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反作用力。
他倒是没有“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理想抱负,只是单纯从情感变化的角度捕捉到了某些常人难以洞察的细节。
试想,从最初的锡兰事件开始,丁塔格尔的大人物们还是第一次褪下“体面”的伪装,既不遵从程序正义从规则上进行简单粗暴的打压,也不乱洒糖衣炮弹随手丢出些好处收买人心。
相反,他们竟然开始用威胁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一方面固然可能导致上尉目前的处境逐渐险恶,但换个角度说,又何尝不意味着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改变?保守派的权威已在无形中削弱?
——亚当眼中的权力大概可以细分出三张不同的面孔。
他认为真正处在绝对优势的当权者,大多直接以“塑造常态”的方式对目标受众的意识形态施加影响。
就如同现在西大陆活跃的各大势力,无不将新生的苏盟联合视为洪水猛兽,继而在宣传、教育等诸多方面有意识的进行意识形态对立的塑造,让绝大多数本国人民抛弃阶级带来的天然立场,反而将最能代表他们权益的政党视为洪水猛兽。
这种无形的力量最是不易察觉,也最难以抵抗。正因如此,西方一直没能掀起工人运动的潮流。
相比之下,权力的第二张面孔就显得力量稍弱,它的权柄在于“限制选择”。
以亚当本人为例,刚刚从修道院恢复意识的他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不论是进入空降兵学院,还是后来的一场场恶战,亚当只能在有限的选项中努力争取对自身发展相对有利的路线前进——如果他穿越之后直接生在某个大富之家,这会儿可能已经run到大西洋对岸做生意去了也说不定。
只可惜,现实没有如果…
而除了上述两者之外,执掌权力公器的有力人士还有一张寻常人最容易感受到的面孔,亦即“赢得冲突”。
a比b有钱,便可溢价购买心仪的物件。
c比d官大,就能动用行政指令打压同僚。
这种来自人类朴素利己心理的决策往往简单粗暴,基本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
所以当某人抛出“你必须怎样怎样,否则怎样怎样”的话术时,基本也就意味着对方没有足够的能力,或不愿意花费巨大的代价在不经过目标本人同意的情况下单方面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