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红霸就站在门口,关节微微用力,将剑刃缓缓推出一截。

门内的人影咳嗽两声,然后是女人的柔声询问。那个人影最终摆摆手,让女人退到后面屏风后去,自己起身,摆了一个端坐的姿势。

“真是来了位失礼的客人啊。”声线中气十足,不『露』畏怯,“桃源乡是享乐的地方,能否请门外的客人放下刀剑,痛痛快快的玩一场呢?”

“要老朽我来请客也是可以的。”

练红霸歪歪头,坦坦『荡』『荡』拉开门走进去。屏风后面隐约有人影,应该是之前躲进去的游女,练红霸不感兴趣的移开眼睛,直直注视着桃源乡的老主人。

“哎呀,这可真是……”桃源乡的老主人情不自禁地感叹出声,“客人还真是会给我出难题,这样美丽的样貌,无论是怎样美丽的游女都会被您压下去吧?”

“所以你觉得,我是来找什么乐子的吗?”练红霸挑起眉。

老主人摇摇头,又抽了两口烟管,才再次开口。

“老朽清楚的知道,此地乃是宵迦的一个梦境,是他挣脱不出的梦魇。今夜所发生的事情将改变他的整个人生……老朽是知道的……”

他把烟管在银盘里磕了磕,略微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练红霸。

“客人,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您听到了吗?外面的脚步声,火把在闪动,人人都想要他死。而他终究是半妖,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半妖,就如同现在跟随贺茂忠行学习的白狐之子安倍晴明。今夜……他将认识到自己的不同。”

“唐国有句古话,叫做‘往者不可谏’,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铭刻在命运之上的,会随着时光渐渐模糊,留下的伤痕却又能永久存在,真是可恨啊。”老主人深深的叹息道,继而又『露』出点笑意,“不过过了今晚,我总算能放心的退休了,带着诞生在我的时代的花魁一起,去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过平凡夫妻的日子。”

屏风后的女子走出来,她已经不年轻了,甚至眼角都有了细纹。她神情温婉的跪坐到老主人身边,向练红霸微微点头。

明明知道这只是梦境,练红霸却觉得,桃源乡不愧能做成花街第一,它的主人几乎没有蠢的。

但是无论如何,这只是场梦境而已。

“……客人?”老主人眼睁睁看着红发的少年人起身,拔剑出鞘,一泓美丽的剑光倾泻下来,他的眼眸在这样的剑光映照下,散漫而锋锐。

“客人,过去发生的事情无法被改变……”老主人还想做最后的挽救。

“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不是只是一场噩梦吗?”练红霸不耐烦了,“谁做了噩梦,就把他摇醒,如果身处梦中,就把噩梦毁灭得干干净净!凭白活了这么大年纪,口口声声说这是宵迦的梦魇,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吗?”

老主人被他说得脸一红,几乎无言以对。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确实无法更改,可现在他们身处的,不过一场噩梦而已。

就算是扯碎,就算是践踏,也全都无所谓的噩梦。

花魁安慰一般的把手覆在老主人的手上,望着练红霸离去的背影微微含笑。

“这不是很好吗?你看,那个孩子敏感又自卑,有这样的一个人愿意粉碎他的噩梦,不是很好吗?”

老主人默不作声,心里却承认了这一点。

“……对了。”练红霸突然又转回来,想起之前有点在意的事情,“你所说的,半妖总有一天会认识到自己的不同,是真的吗?”

“晴明……安倍晴明现在,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了吗?”

老主人答不上来,他常年生活在花街,大阴阳师贺茂忠行收了一个半妖做新弟子的事情,还是他听客人们说的,因为是跟宵迦一样的半妖,所以多注意了几分,也仅限于此。

理所应当的没有得到答案,练红霸并没有太过失望,他跳上栏杆,看着庭院中移动的火把。火光下一张张人类的面孔恶鬼一样狰狞,低低的议论持续了一会儿,火把熄灭,只等目标从前楼工作回来。

练红霸嘴角轻微上扬,他像一只鹞鹰一样俯冲而下,半点也没有以强凌弱的心虚。庭院被人类的惨呼和鲜血染成『迷』人的颜『色』,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人类只花费了他几分钟的时间,练红霸最后站在一地血泊当中,安静的吐出一口气。

“呀!”角落里一个年幼的女孩连滚带爬地跑了,眉眼依稀是夕颜的样子。

当宵迦赶到他命运的这个节点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红『色』当中,红发的少年双手握剑背在身后,剑尖上的残血不停的滴落在地面上,那双永远映不出退让和妥协的红瞳之中,一点艳『色』潋滟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