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旗不懂音律,他不像他哥哥那般多才多艺。他一手压住哥哥的肩膀,便要将手中的黄金面具往哥哥脸上按。
哥哥吃了一惊,一个反手便将那面具打落了。灵旗又耐心地拾起,声音甚至是温柔的:戴给孤瞧瞧?
公子庚生得好看,逸兴飞扬的鬓眉,清隽的眼,苍白的脸颊却带出一丝楚楚可怜的轮廓,灵旗思想着他穿上宽大雪白巫衣的模样,颠倒众生如妖孽一般,却要他去迎神,真是可笑。
脑子里想着虚无的事,底下却硬了。灵旗说,不戴就不戴。将那面具撒气似地扔下,又往后头走去,天井里雾气迷蒙舔湿他的脸,像他没能得到的安慰。
他感到空虚。于是他再次往回走,冲入殿中,在那编钟前抓住了公子庚的手。
三
灵旗十岁的那年,父王死了。年老的楚王姬妾成群,在这无人拘管的冷山上纵欲过度,最后死在了美人的床榻上。以莫敖为首的贵族大夫们奏请,太子灵旗年幼,而庶公子庚素有德行,可暂代王位,号令各族,以待太子成年。
但灵旗的话,也同样是王的钧意。他说要父王的姬妾都活活殉葬。公子庚不同意,说此乃蛮夷陋俗,会遭诸侯耻笑。灵旗说,不殉了她们,便让诸侯耻笑我母亲?
公子庚怔住了。
灵旗端详着、甚至是欣赏着哥哥那怔住的神情。他这个光风霁月的哥哥,像九嶷山巅最难触碰的云,他不能理解凡人们低贱的耻辱感。
即使哥哥自己也是个低贱的人。他的母亲身份不详,他的名字也是随意取自出生那日的天干。不像灵旗,有一个充满意义的名字。
灵旗一边轻轻地扯着哥哥那绲了银边的衣衽,往下,露出雪白的肌肤上大大小小的淤青与瘢红,犹带着外头微冷的水汽;一边就想起了当初哥哥那懵懂无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