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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曦和手一扬,装着玉牌的木匣随着他的动作飞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玉牌自木匣中掉出,落在地面上,应声而裂。

“心情不好便去一剑结果了那个小姑娘,何必对着一块死物出气?”一道娇柔的声音自书房屏风后传出,拖着宽大的裙摆自屏风后迤逦而出的,正是赵曦珏与谢蕴今日准备去探听消息的星移馆馆主,姬夫人。

她的目光在那块碎玉上一扫而过,唇角轻抬,笑意妩媚却带着几分不屑,“你若是早早听了阿娘的话,对那小姑娘死心,今日又何必遭受这般屈辱?”

赵曦和冷厉的目光立时扫了过去。

姬夫人却丝毫没有被他吓到的模样,眼角嘲讽之意更重:“你瞪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为了那个小姑娘你束手束脚,生怕伤着了她,结果呢?人家从未将你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她话音微顿,语气不改,“哦不对,若是她知道了你同她并非血脉兄妹,你怕是连个明面上的‘哥哥’都当不了了。就同我说的一样,他们赵氏,没有一个好东西!”

赵曦和却是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阿娘今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而来的,既然笑话看够了,阿娘也该回去了。”

见他言语间依然对赵曦月诸多维护,姬夫人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深意,晃眼间,却被恼意取代。

她一手抚着胸口,一手点着赵曦和,恨声道:“你看看你,哪里有番国第一王女之子的模样?你忘了国仇家恨,忘了杀父之仇,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耍的团团转,你如何对得起我当年为了你的身份不被揭穿日日担惊受怕,又如何对得起我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只为你周转盘桓的一片苦心?!”

“若不是因为赵氏一族,我与你阿爹早已回到番国共享天伦,如何会像今日这样阴阳相隔?我又如何会漂泊异乡,终日难回故土?赵曦和,你莫要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番国圣祖的血,同他赵氏毫不相干!”

赵曦和僵了许久的身形总算是微微动了一下,他抬眼看向自己唱作俱佳的母亲,似笑非笑:“国仇家恨?杀父之仇?”

那同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情叫姬夫人瞳孔微缩:“你笑些什么?”

“我只是在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娘亲还要继续演这出蹩脚戏。”他侧开脸,曾经捏住赵曦月下巴的手指轻轻捻动了一下。

姬夫人看着他有些陌生的模样微眯了下眼,方才的那些愤怒与悲伤瞬间收起,那双看不出年纪的眸子里一片镇定:“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我说的话?”

“阿娘来找我的那一日,我本是信了的。”赵曦和垂眸,低声喃喃道。

任谁在时隔十余年之后见到死而复生的娘亲,都会对她说的话不疑有他。况且当日她对自己说得话,的确是没有什么破绽。所以他才会被那个虚假的真相折磨,痛苦到不能自已。

若非有赵曦月,恐怕他在当时已支撑不住,从此一蹶不振了。

得知自己最初的计划并没有破绽,姬夫人愈发冷静。想来是赵曦和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才得出了自己在说谎的判断,可他既然一直没有揭穿自己也没有以此要挟,想来还是认她这位娘亲的。

思及此处,姬夫人愈发松怠。她半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你是如何断定我此前是在哄骗于你的?”

赵曦和眉色清冷,淡然道:“一位曾被称为第一王女的公主,是不会在远嫁异族之后留恋于儿女情长的。阿娘时时纵情声色,想来对于我那位不曾谋面的父亲,应当是没有什么留恋的。”

“既然如此,又谈何棒打鸳鸯,仇深似海呢?”

……

在胡姬“死而复生”之前,他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可他也自幼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几位皇兄是不一样的。

他的眸色与发色比宫中所有人都要浅,年纪虽小,可他的身量却很快地超过了年长他两岁的两位皇兄。就连面部的轮廓,瞧上去都和其他兄弟姐妹不大相同。

还有一点不同的就是,在这宫中诸多的皇子公主里,只有他是没有母妃的。也没有哪位妃子,愿意做他的母妃。

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住在凤栖宫旁的宫苑中,由皇后就近照顾。

建德帝待他虽及不上赵曦仁和赵曦珏来得好,却也让他同几位皇兄一样读书参政。同他说话时,也从不曾因为自己的眉眼与众不同,就流露出什么不喜的神色来。

还有他的小皇妹,总是被父皇抱在怀里,却会扭着身子往自己手里塞糕点然后咧着嘴露出一个软绵绵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