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杰凝视了一会儿叶敏茹的眼神，没有看出任何自私和闪烁。

“我原先一直觉得，老马和老李比马化腾人品好得多，没有马化腾那么卑鄙。现在想想，从道德上来说，马化腾也许并没有更恶劣。他不择手段地灭杀竞争对手，最终其实还是想做正版、做多元化。只不过他觉得，‘天下大乱’的情况下，没资格谈正版化，多元化。要先完成血腥的原始积累、把跑马圈地的地方都圈光了分净了，形成几个巨头，大家可以坐下来谈，然后才能真正有正版化、多元化的互联网环境。不把草头王杀干净，想谈判都找不到人谈——就和美国佬现在在伊拉克一样。”

叶敏茹微笑着总结：“这是觉得要‘先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了。”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唉，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在文科上的素养不如你们好。”

“术业有专攻么，您那么忙。”

“不扯这些了，往下说。”顾莫杰制止了叶敏茹歪楼，“但是我的理念和他不一样。当初美国人的‘镀金时代’，需要让洛克菲勒家族用一次次拉德洛惨案屠杀工人屠出一个原始积累，但是现代社会就没必要了。不能因为前辈摸石头摸出快感了，我们就有桥不走再下河摸一遍。我们不可能为了完成原始积累，不可能为了走向垄断，就先迎合一遍纯小白，先裹挟‘大众当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群’，去抹杀其他大部分的小众派——没必要这么做，我坚信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但是马化腾他不信，他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

一个是砸烂一切旧世界，打扫完再请客。一个是温和的改良主义，一边打扫一边请客。

毫无疑问，顾莫杰一直认为，温和改良可以让文明存留下来更多的遗产，更多多元化的火种。而不是在运动式的一锅端里，被小白们当成四旧。

穿越火线和毒奶粉玩多了，人民智商是会下降的。

说到底，马化腾是个不知文明为何物的粗人，而顾莫杰骨子里多少有点艺术家的风骨。

叶敏茹静静地听顾莫杰说完，没有插嘴。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的老板，终究是一个还有情怀和义理的年轻人。

他总是要在确认自己的敌人是坏人或者愚昧之人时，才会发挥出百分百的斗志。

叶敏茹觉得，自己知道怎么安慰老板了。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就用历史和市场去检验好了。生意场上，本来就没有善恶，只有理念先进与否。难道对手不是坏人，我们就要手下留情么？”

顾莫杰把脑袋埋在靠枕里面，斜着眼看着直升机外的浅云，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把杯子里的残酒一口气喝完。

“谢谢，我觉得好受多了。对手，不一定得是坏人么。哪怕不是坏人，我们也可以竭尽全力干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