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汪直看着真如师太说道,说的平静并且义正言辞。 真如师太怒喝道:“一派胡言!” 如果不是方才被栾云飞所败,并且这汪直的身手也可能比想象中更强,真如师太一定已经杀上去了。 但即使这样,面对此时不可一世的汪直,真如师太依然站出来第一个大声驳斥。 而汪直静静摇了摇头:“师太,你真感觉在这大周朝的治理之下,人人安居乐业?共享太平?” “那皇帝老儿沉迷修道,自号万寿帝君,一门心思只想着长生不老,哪里想过万民苍生?” “你祸起东南,便是给东南百姓带来生灵涂炭之灾,况且你一介贼寇,拿什么生养万民,做你的千秋大梦?”真如师太大声说道。 “非也非也。”汪直笑了笑:“大周朝的太祖皇帝,同样也是贼寇出身,他能够创下这大周基业,我汪直又怎么不能?” “论财力,论韬略,论人才,论武力我哪样不比那太祖皇帝更强?” “别人说得好,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今天我汪某想去坐一坐那把椅子,难道连想都不能想了?” 真如师太一时间哑口无言起来。 她这番话最大的论据莫过于汪直德不配位,区区一介海贼,也想问鼎九五之尊,但是汪直说当朝太祖,当初起兵的时候身份还未必比得上汪直,既然太祖皇帝能够登上帝位,那么汪直又有什么不能的? 这番话一出口,即使是真如师太,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对方。 而对于周围的武林群豪而言,汪直这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言论,很明显更合他们的胃口。 既然嘴上说不过对方,那么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真如师太右手握起,真气汇聚于右手双指之上,冷不丁地向着汪直一指点出。 凌厉的指力穿破夜空,汪直猝不及防,被这道指力直接打中胸口,随后整个人向后平平划出两丈之远,眼看就要落入湖水之中,却只见汪直哈哈一笑:“溪神指力,也不过如此。” 他这样说着,双手向下拍击湖水,在湖水受力炸开的同时,汪直也受反作用力腾空而起,向着真如师太而来。 真如师太大喝一声来得好,随即就与汪直战成一团。 方别不愿意与汪直交手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无法确定汪直的实力究竟如何,少年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对于缺乏资料的对手,方别宁愿敬他三丈,都不愿意冒险一试。 而现在看汪直主动与真如师太交手,方别不由睁大了眼睛。 真如师太的本事八成都在拳脚近身上,以佛门精深内力,兼以峨眉的精妙拳掌,更以号称天下第一指力的溪神玄指闻名于世。 虽然说这番下江南以来,溪神玄指并没有建功立业,但主要是没有选择到合适的对手,此时与汪直贴身相攻,一拳一脚尽显精妙。 而汪直的武功则更接近大开大合之处,全身真气纵横洋溢,澎湃如同潮水涌来,而真如师太就如同在潮水中的一叶扁舟,哪怕扁舟尽力拼搏,也难以从惊涛骇浪的潮水中顺利通关脱身。 真如师太越与汪直交手,就越感到心惊。 汪直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内力雄厚无比。 按理说到了真如师太这个级数,天下间内力雄厚之人,她不仅了如指掌,并且也很难让他胆战心惊,但是真如师太平生所见内力最为深厚的,莫过于当今的少林方丈空明神僧,毕竟他修炼了七十年的易筋洗髓二经,并且元阳之身未破,仅论内力精纯深厚程度,今日武林应该找不出来第二人。 毕竟空明神僧是真正理论上的天下最高内力,这是顶级内功心法配合七十年的功力相辅相成而得,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偏偏,眼前汪直的内力让真如师太感觉差不多与空明神僧相若。 虽然说空明神僧已经三十年不曾出手,但是不曾出手,并不意味着不曾出山会客,作为江湖名门中的两大佛教门派,真如师太上次与空明神僧相见,差不多是十二年前,而当时真如师太一时技痒,曾经向空明神僧私下里讨教过两招,如今和汪直比较的话,十二年前空明神僧的内力,差不多要稍逊眼前的汪直一筹。 这就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强大之处吗? 汪直就算说不是三年前才开始习武,但是按照他所说,三年前他才获得这门神功,就算说汪直三年前已经算是一流高手,但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真的能够让汪直三年之内,成长到这样骇人的地步? 就在真如师太这样思考着的时候,汪直哈哈一笑:“师太,比斗之时,可不能分神哦。” 这样说着,汪直平平一掌向着真如退出,真如下意识想要以身法避开,毕竟对方的内力之强,自己已经充分领教过了,但是刚想闪避,却发现汪直的劲力已经笼罩了自己全身,无论自己闪避到什么比方,似乎都躲不过汪直这看似平平淡淡的一章,无奈之下,真如师太只好心中一横,将全身劲力尽数汇聚于双掌之上,以双掌对单掌,和汪直硬拼了这一击。 一击之下,真如师太只感觉自己全身的劲力都轻飘飘地似乎打在了空气之中,让自己没来由地感觉万分难受,随即便有无边大力从汪直的掌中涌来,原本真如师太还存着借用汪直掌力突围的心思,却万万没有想到,汪直的这一掌,内力含而不放,真如师太站在原地一步未退,却已经感觉心如刀绞,肺腑之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然后随即一口血哇地吐了出来。 周梅雪眼见师父受伤,心中一阵凄苦,忍不住就想上去扶住真如,却没有想到被一个人直接从身后按住,随即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同时真气沿着全身渗入,周梅雪瞬间感觉全身一软,失去了知觉。 在她身后,宁夏轻巧地将周梅雪给放倒之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扛着周梅雪一跃进入玄武湖中转瞬就失去了踪迹。 方别看着宁夏的离开,自己叹了口气:“我们也该走了,今天该看的已经看完了,其余的已经大势已去。” 广济奇亲眼看着真如师太被汪直轻松制服,眼中也满是不可思议。 他之前已经听过方别简单介绍过真如师太的来历,也知道真如师太是方别借来的最有力外援。 但是转眼之间,这个外援就被汪直轻易击败,这让广济奇感觉无法接受。 “你不是说真如师太是武林中最厉害的二十人之列吗?”广济奇看着方别,轻声开口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方别摇头说道:“我们也要尽快离开了。” 这样说着,方别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门黑旗将军炮。 按照约定,这门炮应该是归属于方别的,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想要带着这门几百斤的炮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即使是对于方别而言,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样想着,方别看了看薛铃:“能不能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什么任务?”薛铃看着方别,内心升起来一个不祥的预感。 “看到那门炮了吗?”方别说道。 因为现在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汪直那边,所以这门曾经算是众人焦点的黑旗将军炮,现在无人问津。 “嗯。”薛铃点了点头。 “看到就好,把它扛起来带走。”方别说道。 “什么?”薛铃惊呆了。 她就算有不祥的预感,也没有想到方别竟然说的是这个。 “把它扛起来,我们现在就走!”方别重复说道。 “你疯了?”薛铃看着方别。 没听说过别人跑路还是带着炮一起跑的。 “这炮是我赢来的对吧。”方别看着薛铃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是的。” “这炮你扛得动吧。”方别继续说道。 薛铃看了看这门炮,点了点头:“能。” 毕竟金刚不坏神功,除了刀枪不入之外,更有金刚神力,别说这几百斤的铁炮,就算是一千斤的铁鼎,薛铃都能给你举起来。 但是何必呢? “那不就得了。”方别拍了拍薛铃的肩膀。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快扛起来。” 薛铃看着方别的眼神,确定方别没有开玩笑,只能够轻手轻脚地来到那门铁炮之前,支架什么的都不需要,只需要炮管本身,虽然说这炮已经是轻装简行很多了,老实说,两三百斤的炮在这个时代,真的是非常迷你的,毕竟炮造小了,根本没有办法保证安全性和威力,而汪直能够将这门炮造的这么小,可见他的技术力已经真的到了非常恐怖的地步。 然后薛铃弯腰,屈膝,双手握住炮管,然后轻轻一抬,就将炮管扛在了肩膀上。 你别说,虽然说双脚陷入了地下不少,但是,真的还不怎么沉。 “我现在才感觉让你修炼金刚不坏神功是多么正确的选择。”方别看着肩抗大炮的薛铃,想了一下如果有朝一日薛铃能够把大炮当做无后坐力火箭筒来用,那场景真的是画美不看。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薛铃大概就真的能够跻身江湖前五的高手了。 毕竟武功再高,你能够经得住炮轰吗? 这是宁欢也扛不住的。 “走了。”方别看着薛铃点了点头,然后带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 …… “报告船主,没有找到周梅雪。”有人在汪直身后说道。 真如师太嘴角带血,听闻此言,不由面露喜色。 汪直稍微有些意外。 对于控制真如师太而言,她这个宝贝徒弟很重要。 只要手里能够拿捏住周梅雪,不愁降服不了真如。 哪怕说真如师太在汪直手下,连五十招都过不去,但这一来是因为汪直的功法相克,毕竟一力破百巧,修习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汪直,就真气雄厚而言,天下真的无人能出其右。 但真如师太的武功是货真价实摆在那里的,她身后更是有佛门正宗峨眉派,身为江湖名门,就算相对实力在七大名门中排名相对靠后,但是也是货真价实的江湖豪强,门派之中高手如云,人才济济,如果能够为汪直所用,那一定会是一大臂助。 更何况汪直确实有扶持起一个武林盟主,帮助自己打理江湖事宜的打算,这样一来,一个真如师太的价值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她一个人未涉江湖,怎么能够从玄武湖上离开?”汪直不由开口问道。 “属下也不知道,但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梅雪已经不见了。”下属低声说道。 “不见了不见了,反正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汪直并不在意,真如师太就属于搂草打兔子,顺便的事情,况且大鱼是真如师太,周梅雪不过是一个小虾米罢了。 “对了,那个今天和我打赌的那个人找到了没有?”汪直继续说道。 当时汪直还需要保持涵养,所以说给足了方别的面子,更何况汪直也很想知道,方别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够让他早已经布置好的炸药失效。 此时已经图穷匕见,汪直就很想看看方别和他当面聊聊。 “报告船主,那个少年也不见了。”下属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情?”汪直问道。 “船主答应给他的那个黑旗将军炮。”下属低声说道,并且看着汪直的神情,小声补充道:“也不翼而飞了。” “什么?”汪直这下是真的大吃一惊。 “让我去看看!” …… …… 此时应天府城已经是一片大乱。 漆黑夜幕下,方别薛铃与广济奇三人在夜色这下逃脱,并没有向着应天府而去,而是由方别带路,从玄武湖出发,一路来到长江边上。 薛铃就算扛着一个炮管,依然能够健步如飞。 不过就算说不累,但是扛着走了这么久,依旧也很绝望。 “我们要去哪里?”薛铃问道。 “到了。”方别指着前方说道。 薛铃抬头一看。 星光之下,长江滚滚向东流。 一条巨大的楼船正停在江边。 正是广域静默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破
应天府城,炮火隆隆。 在隆隆的炮火之中,在满街的喊杀声里,一个黑影静静行走在阴影之中,最终停留在一座高高的酒楼顶端。 她回头看了一眼打着火把如同长龙一般的进攻队伍,然后轻轻一跃,跃入酒楼的阴影中。 推开房门,看着那个正在酒楼的窗口静静观望的男人。 “报告秦大人,汪直按照计划行动,并无纰漏。” 来人正是殷夜。 秦点了点头:“真不愧是汪直,虽然我们知道他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是能够将野心付诸实践的力量,才是最为值得敬畏的东西。” “说一下具体的情况吧。” 殷夜嗯了一声:“应天府并没有准备好应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攻城,更何况那原本固若金汤的城墙第一时间就被炸开了一个缺口,无论是火炮数量还是人员的精练程度,汪直都要远远占据上风,虽然说在守城兵力上以胡北宗为多,但是应天府那么大,面对一点突破的力量,即使是胡北宗,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如果胡北宗没有及时逃脱的话,他自己也会成为汪直的阶下囚。” 秦点了点头:“八荒六合唯我独尊,汪直还真的是没让我失望。” “这样说来,应天府城已经是汪直的囊中之物了?” “是的。”殷夜点头说道:“一个应天府不在话下,而对于汪直来说,这个挑战对他来说不过是刚刚开始。” “毕竟汪直没有统治的基础,他手下的兵员虽精,但是数量却不够多,更何况他没有办法获得士大夫的真心效忠,统治定然无法持久。” “这个不是难题。”秦摇头道:“关键就看汪直今晚入应天府城,会不会纵兵劫掠。” “他手下的兵将大多都是海寇出身,本性顽劣,况且应天府又是膏腴之地,哪有不偷腥的猫,可是如果汪直能够管制下属,安抚人心,那么他的志向就要比我们所想的还要远大,恐怕还真想和皇帝老儿争一争位置。” “如果他只是让人劫掠一番,那么应天府汪直注定站不住,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重新扬帆出海逼祸,反正到了海上,这天下谁也奈何不了他。” “毕竟有狡兔三窟的人,想要杀他还真是千难万难。” “我听说东南海面上有一座名为夷州的大岛,最近汪直一直在让人上岸经营,恐怕有将这夷州当做他第三个落脚之地的想法。” 殷夜静静听着秦的话语,一言不发。 毕竟这个时候她只需要聆听就可以了。 “对了。”秦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事情?”殷夜问道。 “我记得方别那小子也进了汪直的独尊会,结果怎么样?”秦问道。 “他什么也没有做。”殷夜摇头说道。 “在独尊会进行中,他设计骗了汪直一门铁炮,除此之外,当汪直开始发动对应天府的进攻之后,他就选择静观其变,作壁上观,而没有做出任何干涉。” “除此之外,真如师太试图阻止汪直,但是却不敌被擒。” 秦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是很意外:“真如的脾气太直,最喜欢吃眼前亏了,不过她江湖地位甚高,汪直一心想要借用江湖之力为己所用,所以并不会真拿她怎么样,但是恐怕一番牢狱之灾是少不了了。” “对了,汪直有什么上好的麻药没有?” “好像有,鸾云飞掌握着一种蚀骨软筋散,能够有效控制一品高手。”殷夜说道。 “那就不劳我们操心了。”秦淡淡说道。 两个人说到这里,空气中不免有些沉默的味道。 因为似乎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而殷夜从来也不是多嘴的人。 直到秦再次打破沉默:“蜂后殿下什么时候会得到这个消息?” “恐怕她真会得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毕竟汪直之前,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自己打算对应天府动手。” “结果这事居然借了蜂巢之力,蜂后殿下恐怕要气得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按照正常速度,如果我们不截取信鸽的话,明天清晨蜂后殿下就会得到消息,最快可以在三天之内赶到江南地带。” 殷夜抬头看了秦一眼。 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一句多余的事情也不问。 正是因为殷夜的这个好习惯,她才能够在秦的身边这么长的时间。 “有趣。”秦笑了笑:“蜂后殿下大概会很怀疑,江南的蜂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给力了。” “对了。”秦看着殷夜:“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逆转挽回的余地了。” “你想清楚了吗?” “不要到最后才反悔。” “殷夜不知道秦大人是什么意思。”殷夜看着秦静静说道。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 “你的毛病就是太聪明了,因为太聪明,所以什么锅都不沾。”秦看着殷夜摇头说道:“但是有时候,太聪明的下属,反而让老板不是那么放心。” 殷夜看着秦,一句话都不说。 没有解释,很多时候,不说话就不会犯错。 “这盘棋,最少目前为止,朝廷已经输了。”秦继续说道:“应天府失陷,江南将会大面积塌陷,汪直可以自上而下,取江南如同探囊取物,朝廷的围剿兵力,至少要有三个月才能够开拔,至于开拔之后,是胜是败,又未能预料,但是汪直的胜算起码在七成上,就算说没有办法颠覆这大周的江山,但是最起码能够让大周根基动摇,毕竟一夫作难而七庙隳,汪直揭竿而起,就会有人争相效仿。” “但是汪直能不能够笑到最后,你知道吗?” 殷夜看着秦,终于开口说道:“这要看秦大人希不希望汪直能够活下去了。” “你信不信?”秦继续说道:“明天,杀汪直的天字号任务就会从蜂后殿下那里发出。” “我信,反正这天下间想要汪直死的人那么多,总有人能够出得起价钱。”殷夜说道。 秦无可奈何地看着殷夜:“你就不能说想汪直死的是蜂后殿下?” “蜂后殿下为什么会想让汪直死?”殷夜看着秦说道,表情没有一丝改变,依旧是淡淡的不带情绪的神情:“如今蜂巢正受朝廷压制,能够人帮蜂巢分担压力,蜂后殿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可知道为什么蜂后殿下会是蜂后殿下吗?”秦看着窗外的炮火,静静说道:“蜂后殿下那般年幼,蜂巢建立的时候,我们如今这位蜂后殿下还没有出生。” “而她一出生就能够执掌蜂巢这样的组织,几乎天下刺客都要在她手下听候指挥,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属下不知。”殷夜说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想知道。”秦回头看向殷夜:“方别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怕死的人了,但是你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想死的人,既然你这么不想死,你为什么还要跟在我身边?” “因为大人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殷夜静静说道。 她的眼神清澈。 “至少何萍要比我强,你为什么不跟着她?”秦问道。 “三年前的何萍是比大人强,但是三年后的今天,何萍始终没有再更进一步,方别给她的内功心法,只能保证她不再退步,不,甚至说不再退步都说不上,只是让何萍能够有不伤本源出手的机会。” “秦大人你费尽心思想让何萍出手一次,不就是想看看今日的何萍和当初比究竟差了多少?” 殷夜这番开口,就选择说了很多话:“今日的何萍当然很强大,她弥补了内功的短板,很多人都以为她比当初还要强,但是秦大人当初败在她的手下,是因为她的内功吗?” “是因为她的剑与杀意。” “三年过去了,她的剑钝了,杀意也散了,而大人却要比三年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此消彼长,如果今日大人再与何萍生死一战,胜负谁能预料?” “当年败在何萍剑下之后,大人蛰伏三年,如今到了一鸣惊人的时候,连我都不知道,大人真正崭露锋芒的那一天,究竟有多么强大。” 秦看着殷夜,笑了笑:“你知道的又太多了。” “关于大人的强大,知道再多也不为过。”殷夜看着秦:“您不是说我的忠诚值得怀疑吗?” “那么您也知道,我这样的人,只选择跟随最强者。” “您是我所见过最强大的男人,所以我就选择跟随您。” 秦良久不说话,他看着窗外,缓缓说道:“我记得很多年前,你曾经想跟何萍走?” “是的。”殷夜点头:“因为我相信何萍能够教给我天下第一的武功,这是大人没有办法给我的。” 秦没有否认。 虽然说殷夜在他的手下,同样学习了足够精深强大的武功,但是他所能够教给殷夜的,终究与何萍能够教给她的不一样。 “但是那个时候何萍大人拒绝了我,因为当时她身边已经有了方别,和方别比起来,我没有什么优势。”殷夜平平淡淡讲述了这段往事,并不认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而秦则点了点头:“如果哪一天我不再是那个最强的男人呢?” “那么我就会离开您。”殷夜毫不犹豫地说道。 秦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女人的忠诚还真是一个笑话啊。” “您这句话错了。”殷夜摇头说道:“我首先是一个下属。” “其次才是一个女人。” 秦摇了摇头,笑道:“那么我真的希望,如果哪一天我真的不再强大,你能够早早地离开。” “不过眼下,我还是很需要你的。” “你去见一下方别吧。” “告诉他一些最新的情报。” “不出意外的话。” “他应该就是杀汪直的那个人。” “他是一把足够好的剑。” “在这把剑还没有坏掉之前,我们应该尽可能好地利用这把剑。” 殷夜回头看着秦:“您就不怕这把剑划伤自己吗?” “不敢用快剑的人,称不上足够强大。”秦看着殷夜,静静说道。 殷夜点头,重新退入了黑暗之中。 …… …… 两江总督府。 府墙外已经是杀声震天。 那些海寇竟然能够真的攻破应天府城,甚至说在一夜之间就能够逼近应天府的核心两江总督府,这是胡北宗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他也曾经登上城墙督战,但是却亲眼看到了城墙被炸毁的那一瞬间。 他也曾下令让敢死队冲锋将缺口涌来的敌人尽数杀退,但是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海寇不仅悍不惧死,装备精良,就连武艺和素养都要比自己手下的府军强出来很多。 毕竟应天府的府军原本就不是为了战争而准备的,谁能想象到这么快就迎来一场真正的战争。 所有来不及准备的战争,都会给予你印象深刻的教训。 被逼无奈之下,胡北宗只能退回两江总督府,在自己的亲兵拱卫下固守,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但是眼下,似乎连奇迹都指望不上了。 “他们快打进来了吧。”胡北宗有些颤抖的问身边的亲卫。 亲卫双足有些战栗,但是还是勉强回答道:“总督大人,对方不过是一些海寇罢了,不足为据,等到朝廷援兵一到,一定让他们灰飞烟灭,求生不得!” “援兵?”胡北宗苦笑了一下:“哪里有什么援兵啊。” “应天府就是南方最重要的驻扎地,如今应天府没了,想要援兵,朝廷就要从北方慢慢运,人吃马嚼的,没有三个月的功夫,根本指望不上什么援兵。” 这样说着,胡北宗看了看亲兵手中的腰刀:“对了,你这刀快不快啊。” 亲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上好的精钢刀,上阵杀敌砍人都不见血的。” “那就好。”胡北宗这样说着,一把就抽出来这把腰刀,然后毫不犹豫地向脖子上抹去。 毕竟与其说被贼所擒受辱,还不如索性自行了断。 而亲兵一时间被这一幕惊呆了,竟然想不起来阻止。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剑气凌厉划出,正打在胡北宗手中腰刀上,只见腰刀瞬间断成两截。 鸾云飞翩然落下:“胡大人,汪老板有请,您现在恐怕还死不了。”
第一百六十章 江上
胡北宗抬头望向来人,正看到鸾云飞缓步向自己走来,心知大势已去,不由长叹一声。 “大侠武功高强,自当尽忠报国,如何会和贼寇同流合污,自污其身?” 鸾云飞听着胡北宗这番言语,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我不是什么大侠,也没有什么心思当什么大侠,我出生在南海,又不归你们大周皇帝管,我只看谁给我出的价钱高,我就给谁做事罢了。” “汪老板人品怎么样姑且不论,但是和他做买卖他真的很实诚。” 这样说着,鸾云飞看了胡北宗身边的亲卫一眼,手刚要抬起,就听到胡北宗喝道:“不要杀他。” “给我一个不杀的理由。”鸾云飞看着胡北宗。 “反正我现在已经束手就擒,我是朝廷的大官,饮食起居都要人照顾,他是我的老人,有他照顾,我或许可以活的长久一点。”胡北宗看着鸾云飞缓缓说道。 鸾云飞不由多看了胡北宗一眼,然后笑了笑:“好的,那么就饶了他来照顾你。” 这样说着,鸾云飞手上长剑划出,在那名亲卫身边连点三下,只看到亲卫身上所穿的铁甲瞬间簌簌落下,每一片甲叶都被切开,如同落叶坠地。 亲卫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乎其神的剑法,想要跪地谢饶命之恩,但是膝盖打战,如何也跪不下去。 鸾云飞看他动作,不由笑了笑:“你谢我没用,你该谢你们胡总督。” “不过,胡总督,现在姑且随我走一趟吧。” “汪老板正在等你呢。” …… …… 汪直已经在房间中等待了。 胡北宗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绑缚,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个高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儒士。 而这里,就是他的两江总督府。 “草民见过胡北宗胡总督。”汪直看到胡北宗走进,起身,行礼,然后请胡北宗上座。 胡北宗冷哼一声,大大咧咧地从汪直身边走过,然后坐在汪直之前坐的椅子上面,回头看着汪直:“汪直,我先说好,你想杀我就是一刀的事情,但是想让我替你做事,你还是提前死了这颗心吧。” “草民怎么敢呢?”汪直看着胡北宗,轻笑着说道。 即使身陷囹圄,胡北宗依然保持了相当的威严和气度,就好像今天被请到这里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汪直一样。 而事实上,汪直等待胡北宗的房间,正是胡北宗自己的书房。 当初薛铃揉碎的那柄剑,如今的剑架上已经换了一柄新的。 只是汪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才过了几天,一切都变得如此物是人非。 “只是胡大人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胡大人,您身后还有那么多仰仗您生存的人,您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他们想想吧。” 胡北宗看着汪直:“就是因为我要替他们着想,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今天我死在这里。” 是的,如果胡北宗能够守节不降,那么即使他死后,他的家人部下门人学生都会被好好对待。 而如果今天胡北宗降了汪直,那么作为叛臣,几乎所有人都会受到胡北宗的牵连。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也是如今胡北宗的最好写照。 汪直笑了笑:“今天你落入如今这个地步,并不是因为你胡北宗做错了什么,而是我汪直做对了什么。” “我且问你,如果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把握不坐在今天这个座位上吗?” 胡北宗闻言沉默下来。 因为没有。 毕竟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汪直真的能够打下来应天府城,并且还是在一夜之间就攻破城墙,这等迅雷不及掩耳姿势,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之前那些倭寇,就是你用来投石问路的棋子?”胡北宗开口问道。 “只是开胃菜罢了,看看他们能给你们造成多少麻烦。”汪直坦然说道:“顺便吸引一下你们的注意力,简单来说就是给你们找一点事情来做,省的打乱了我的算盘。” “还有,你就真的不相信,我会成为下一个皇帝吗?”汪直看着胡北宗:“如果有朝一日我登基为帝,那么我的国号会是宋。” 胡北宗并没有接汪直的这个话题。 他闭目养神。 他想来看看汪直,只是想看看汪直会说一些什么话。 如果就是这番没有营养的招降话语,他还是真的不稀罕搭理。 毕竟最糟糕也不过是引颈就戮,胡北宗倒也真没惧过这一死。 如果晚年被迫自污,那才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污点。 汪直看着胡北宗的神态,笑了笑。 “既然胡总督不想聊,那么肯定还是没有想好。” “应天府沦陷的消息,最快三天就能够传到京师,不过京师什么时候能够做出来反应,我想至少是三个月之后了。” “如果朝廷派过来的第一批援兵,我能够将其打个大败,斩首万人,不知道那个时候,胡总督能不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胡北宗继续闭目养神。 因为这个时候没有和汪直讲道理的余地。 汪直点了点头:“你可以走了,你可以继续住你之前住的地方。” “有牢房吗?”胡北宗问道。 汪直笑了笑:“有。” “但是我不会给你住的。” 这样说着,汪直转身离开了胡北宗的书房。 胡北宗看着汪直的背影,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意。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就是如今的局势了。 即使以胡北宗之能,也不得不承认,汪直说的都是真的,这东南之乱,即使朝廷最快,恐怕也要三五年的时间来平定,如果慢的话,恐怕东南割据也不是不可能。 “唉。”胡北宗长叹一声,靠在了椅背上。 …… ……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方别看着何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给了面前的绿衣女子。 何萍不动声色地听完之后,第一句话开口:“那个周梅雪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让她睡下了。”一旁的宁夏平静开口。 何萍点了点头:“你怎么看?” 她问的是方别。 “并非久留之地。”方别说道。“这里面的水,要比我想象中的还深。” “虽然在出发之前,我想过汪直会有大动作,但是我也没有想到,汪直会真的直接攻下应天府城,和朝廷正面对抗。” 哪怕说从实力上来讲,汪直确实有这样做的资本。 何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其实对于汪直本身,何萍并不是太在意。 她是真正的江湖人,所在意的也只有江湖本身。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是真的?”何萍继续问道。 “我不清楚,不过鸾云飞也好,汪直也罢,武功都不容小觑。”方别说道。 “蜂巢究竟是什么动向?之前的协议还会继续执行吗?”何萍继续问道。 其实在方别刚来到江南的时候,蜂巢就给方别下达了关于刺杀广济奇邱大鱼的任务,随后胡北宗也遭到了金蜂刺客的刺杀,幸得商九歌相助才活了下来。 但是汪直也就是趁这个机会,完成了自己的布局,并且最终通过这次独尊会彻底给爆发出来。 从目前来看,汪直可以说是大胜,但是大胜之后,他与蜂巢的合作关系会不会改变,蜂巢的态度本身也非常重要。 毕竟原本这只是一场牵制性质各取所需的合作,到了现在却成了汪直的成功扭转局势的大胜。 “我不清楚。”方别摇头说道:“蜂巢的态度,要看蜂后殿下和秦。” “从目前来看,汪直肯定值得大笔投资,可是我感觉……” 方别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门外静静的敲门声。 少年挑起眉毛,就听到门外的声音继续响起来:“不要你感觉。” 这样说着,有人推门而入,正是一身黑衣的殷夜。 她环视四周,看着何萍:“见过何萍大人。” 何萍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你来这里又要做什么?” “我本来就在这里啊。”殷夜笑着说道:“只是说你们连夜把船开出了应天府城,让我找起来都有些难找。” “汪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在一旁的方别看着殷夜问道。 殷夜回头看向方别,笑了笑:“我如果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当然信。”方别淡淡说道:“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不过,你这次来又要做什么?” “谈一笔买卖。”殷夜看着方别说道。 “什么买卖?”方别问道。 殷夜看着方别,言简意赅地说出来三个字:“杀汪直。” “不杀。”方别摇头。 “如果是蜂巢的任务呢?”殷夜说道。 “蜂巢不会下这样的任务,况且如今汪直身边高手如云,连他自己都是一员真正的大高手,我又何必去以身犯险?”方别果断说道。 “您怎么看?”殷夜回头看向何萍。 何萍淡淡道:“我听方别的。” 殷夜笑了笑:“那如果是蜂后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呢?” 方别有些意外:“蜂后殿下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如果是秦的话,我还不意外,汪直的存在对于蜂巢来说,暂时是百无一害的,我们这个时候杀他,不仅会损失惨重,撕毁之前的协议,更会让蜂巢处于腹背受敌的窘迫情况。” 殷夜看着方别:“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我敢保证,蜂后的黑玉信鸽,最晚明天中午之前,就会来到这里,将杀死汪直的任务放在你面前。” 方别皱起眉头。 连何萍都微微颦眉。 殷夜敢这样保证,本身就意味着非常多的事情。 “你对蜂后殿下似乎非常了解?”何萍看着殷夜说道,语气中带着隐约的杀气。 殷夜笑了笑,丝毫不为所惧:“我知道,在蜂巢内部,蜂后殿下意味着某种禁忌,我也从来不打算打破这种禁忌。” “但是,我做这种预测,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我只说,如果明天蜂后杀汪直的信鸽真的来到这艘船上,你会去杀吗?”殷夜看着方别。 方别摇了摇头:“我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或者说你不想做的事情?”殷夜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现在你的手里还有杀广济奇和邱大鱼的任务吧,邱大鱼姑且不论,他人离得比较远,但是广济奇如今就在这座船上。” “他是备用粮食。”方别淡淡说道,带着一点理直气壮的味道。 殷夜笑了笑:“好吧,备用粮食也行。” “总之,我带来我的意见,那就是汪直最好还是死了比较好。” “如果明天蜂后的黑玉信鸽来到这艘船上,你也明确有杀汪直的想法,那么你就可以来找我,我会提供给你必要的协助。” “如果你想要离开此地的话。”殷夜说到这里看着方别:“我知道这更符合你一贯的作风。” “但是凡事都有万一。” “不用万一了。”方别看着殷夜:“我在这里等商九歌回来上船,我们今夜就去杭州。” 殷夜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就回去睡了?” “去吧。”方别挥挥手就像赶苍蝇一样。 于是殷夜走了,轻飘飘地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你现在有什么看法?”何萍看着方别说道。 “我感觉我们留在洛城比较好。”方别老老实实说道。 “你也说过,小鸡出了壳,就只能一直长大,再也钻不回壳里面了。”何萍淡淡说道:“殷夜她过来,说的都是秦想对我们说的话。” “秦现在在哪里?” “他是不是就在应天府中?” “这个大概只有秦亲自露面才知道了。”方别叹了口气:“如今这场局,汪直最少已经出了一大半的底牌,但是因此,他也最接近大胜,将赌桌上的筹码几乎都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不过笑得最开心的,未必能够笑到最后。” “虽然我承认汪直的腰杆确实很硬,但是最硬的腰杆,也经不住刀来砍。” “所以我们要等明天?”何萍问道。 方别没有回答何萍的话,而是看着何萍:“萍姐。” “如果您再和秦交手一次,赢的会是谁?” 何萍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信鸽(第一更)
如果再和秦交手一次。 方别说的当然不是上次在西湖小筑的那次交手,那次交手是在蜂后面前,虽然说两个人都展示了强一品级别的实力,但是何萍未出剑,秦所展示出来的也不过是他三年前的实力。 这三年间,何萍是在逐渐变弱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秦则同样,几乎再也没有真正出手过,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 毕竟,仅仅是秦三年前的实力,他就足够在蜂巢保持足够的统治力。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事情,那就是西湖小筑的那次决斗,不分生死。 对于何萍而言,不分生死的战斗都不是真正的战斗。 而何萍这次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因为她也同样没有看出来秦实力的极限。 方别叹了口气:“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和他交手。” 方别上一次接近和秦交手,就是在湖边使用柳条含锋未出的一剑。 当然,那一次秦是自己主动收手沉入水中,方别也因此得以逃脱。 如果那一次秦继续冲上来,那么秦第一波收到的就是方别衣袖中的手铳射击,随后便是接近必杀的一剑,能不能够挡下,就看秦自己的真实境界,而不是真的就是那柳条的一挥。 可是,在面对这种情况,秦竟然怂了。 哪怕说在他的角度,方别几乎没有可能对他造成伤害,但是他最后还是怂了。 这样的男人,让方别总感觉非常的可怕。 秦选择下场和何萍公开交手,一方面是想要试探一下现在何萍的境界,另一方面也是给蜂后等高层吃一颗定心丸,那就是他依然是会被何萍有力克制的存在,只要有应对他的法宝,那么就可以大胆地用他。 再联系到秦最近的动作,这让方别真的感觉很是不安。 “如果蜂巢真的下了杀汪直的命令,您说我该怎么做?”方别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何萍摇了摇头:“我不会帮你决定你自己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我的意见对你太过重要,所以这个时候我不会开口。” 因为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如果何萍认为方别该杀的话,那么方别就真的会去杀。 就这么简单。 但是杀汪直是一个事关重大的事情,不仅是汪直本人武功已经肉眼可见的高强,更重要的是汪直已经掀起了一个大势。 今日之后,汪直已经公开谋反,并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攻下应天府,生擒胡北宗这个两江总督,应天府的数万兵力一时间灰飞烟灭,群龙无首,任其宰割。 就算朝廷能够反应过来,腾出手,想要解决汪直之乱,最起码也要三五年的时间。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如果真的平汪直平个三五年,汪直所占据的又是最富庶的江浙地区,可能朝廷自己就要被汪直给拖垮了。 而从反方向来看,汪直坐拥整座海上的贸易网络,有天然的基本盘和退路,就算真的造反失败,只要汪直能够逃回海上,还有东瀛做自己的狡兔三窟,毕竟汪直作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是一天两天,说不定还能来一个东山再起。 此消彼长之间,可以看到汪直这一次蓄谋已久的突然发动非常地深谋远虑。 甚至在一切翻牌之前,汪直还摆出一副打算和朝廷谈交易,用自己的财富去换取朝廷的海上通商许可这样的烟雾弹,在这次的独尊会上,汪直讲了沈万三的例子,沈万三就是富可敌国,但是没有自保之力,所以在皇权之下,最终只能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汪直不想做沈万三,他只想做汪直。 而到了汪直的这个地步,他想更进一步,只有举旗造反,而不是退一步做一个富家翁安度余生。 古往今来,想退一步做富家翁的人,下场全是死无葬身之地。 方别叹了口气:“如果是萍姐你呢?” 何萍看着方别。 “如果是我的话,任务下来了,我就会去杀。” 方别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的意外。 当初蜂巢让何萍去杀周海天,何萍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去杀了,杀了之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么,为什么蜂巢会下这个任务?”方别继续问道。 “刺客不问为什么。”何萍摇头说道。 方别叹了口气,看着翠衣的何萍:“关于蜂后的身份,我曾经有过几个猜测……” 何萍伸手,轻轻点住方别的嘴唇。 何萍的手指微凉坚硬。 “不要说。”何萍看着方别的眼睛。 “我们只需要做就是了。” 方别回望着何萍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 “我们先等他们回来。” “然后再等明天,看蜂后的黑玉信鸽会不会到。” …… …… 汴梁。 白鸽在夜幕中落下,落在了一个少女的足边。 少女从手边的竹篮处洒出稻谷,也摘下了白鸽脚上的铜管。 打开,阅闭。 少女轻轻吐出汪直二字。 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起身,来到了桌边,拿起狼毫硬笔,展开一张桑纸,蘸朱砂颜料,以簪花小楷写了两行血红小字,挥手拂干墨迹,然后起身将桑纸卷好,塞入一个空铜管之中,起身摇铃。 铃声响起。 振翅声从屋檐上响起,随后落下,是一只全身如黑玉一般的信鸽,鸽子只有双目血红,笔直望向少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少女则弯腰将铜管绑在了信鸽的脚上。 “去找何萍。”少女静静说道。 信鸽振翅飞起。 少女倚着门柱看了门外夜色良久,才叹了口气。 回身。 “备船。” “敢问您想要去哪里?”无人处传来静静的声音。 “备最快的船。”少女说道。 “去江南,去应天府。” “让秦在汴梁主持一切事务。” “而我。”少女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其轻盈吐出。 “要亲眼看到汪直的头。” “遵命。”无人处的声音淡淡。 对于少女的命令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们会帮您做到您一切想做的事情。” “只要您愿意呆在这个牢笼之中。” “蜂后殿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谢恩(第二更)
燕京城。 皇宫。 深夜。 宫殿之内,烟雾依然缭绕。 天禄帝沉迷修道,经常昼伏夜出,所以说而今即使是深夜,他依然没有入睡。 而此时,大殿之外,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我要见万岁!”紫衣小太监急促说道:“锦衣卫从东南传来的消息,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万岁正在静修,这次修炼要持续整整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如今才过了一半,任何人都不能打搅了万岁的清净。”沉重的宫门并没有打开,里面传来一个沙哑老太监的声音。 “奴婢知道万岁正在静修,触犯龙颜乃是掉脑袋的大罪,但是如果今天这个消息不尽快送到万岁的手边,那么这里所有服侍的人可能都要死!”紫衣太监急促说道:“如今原本应该是袁公公来通报此事的,但是袁公公正在洛城,通禀之事也就交到了我的头上。” “什么事情,你且来说说?”老太监低声问道。 “不要坏了规矩,这消息只能够让万岁第一个知道。”紫衣太监隔着门说道。 “好的,那我去通禀陛下一声,但是我不担保陛下一定会见你。”老年太监这样说着,随后传来了离去的脚步声。 紫衣太监拱手站在宫门外等候,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宫门向后拉开了一道缝隙。 老年太监的声音传了进来:“进来吧,圣人答应见你,不过要看你的消息够不够你进去。” 紫衣太监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走入其中,靴子在金砖之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好像猫一样寂静无声,在重重帷幔之下,紫衣太监站住,看向帷幔之后的身影,跪下。 “奴婢谢恩,见过万寿帝君。” “名字倒是好名字。”天禄帝的声音从帷幔之后响起,带着些许的苍老,但是却又显得空灵:“谁让你来的?” “禀告万寿帝君,是周公公。”谢恩说道。 “周苦啊。”天禄帝笑了笑:“他倒是有心栽培你。” “说吧,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情要说?” “我先说好了,如果是北边的事,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北边便是瓦剌大漠。 “禀告万寿帝君,是东边的事。”谢恩说道。 “也就是说应天府出事了?”天禄帝看着谢恩说道。 谢恩瞬间把头磕在地上:“万岁圣明,正是应天府出事了。” “汪直谋反,连夜攻打应天府,如今情况不明,应天府告急。” 天禄帝抬起头,看着对方:“掌嘴。” 谢恩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自己扇自己嘴巴:“万岁,这大晚上的,奴婢不想给主子找不痛快。” 他一边扇一边说,只要天禄帝不喊停,他的手也就没有停下。 直到双颊肿胀,嘴角流血,天禄帝才开口道:“停下吧。” “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遍。” 谢恩再次叩首。 “应天府已经被攻破了,这是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连夜从应天府送过来的,胡总督据说已经附逆投降了。”谢恩说道。 这原本是禀告的艺术,先说敌人在攻应天府,给陛下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然后明天再说后续的消息。 但是谢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送来的消息,竟然还不是第一手的消息,眼前的天禄帝竟然已经有所觉察。 “胡北宗不会投降的,他是个聪明人,汪直开不出让他投降的价码。”天禄帝笑着说道:“还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谢恩说道。 “三天就能得到应天府的消息,看来锦衣卫也不完全是饭桶啊,或许明天内阁就会乱成一锅粥了。”天禄帝依旧含笑,似乎汪直谋反,应天府告破,胡北宗被生擒这样的消息,根本就不值得他关心。 “你也算有心了,不过,当奴才的,最重要的就是忠心,最重要的就是不藏私,不谋身。”天禄帝看着谢恩:“既然周苦愿意把你叫过来给我传这个消息,说明他还是想栽培你的。” “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谢恩低头连声说道。 “你先别谢,你先听听我说的是什么。”天禄帝看着谢恩笑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就算陛下这个时候让奴婢去死,奴婢也是毫不犹豫地谢恩照办。”谢恩毫不犹豫地说道。 天禄帝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如果我真让你去死,你就去死了,我岂不是还再找个人来帮我办事?” “如今锦衣卫那边办事不力,袁崇也在洛城还没回来,我手边暂时也没个得力的人,我给你个差使,你去应天府走一趟。” “回来的时候,把汪直的头给我带回来。” 谢恩惊呆了。 这是比他去死还要难的事情。 “遵命,谢主隆恩。”谢恩只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叩首。 “奴婢带多少人马?”谢恩问道。 虽然很多时候不该问这个问题。 但是谢恩他也不想去东南送死啊。 “你一个人。”天禄帝说道。 “你走水路,去去就回,如果那个时候你能够接到胡北宗,胡北宗也还活着,就带着胡北宗一起回来见我。” “听到了没有?” 谢恩听到了,但是他总感觉天禄帝在说梦话。 毕竟天禄帝天天修仙,说不定就把自己给修傻了不是吗? 但是皇上的命令就是天,谢恩只能叩首谢恩:“听到了,奴婢这就连夜出发,尽快给万岁办完差使,继续回来服侍您。” 这样说完之后,谢恩还跪在原地。 等待天禄帝的进一步指示。 而天禄帝则看着他,两个人一时间就这样呆住了。 天禄帝最后不由笑出声来:“你都谢完恩了,还不快走?” 谢恩这才反应过来,再一叩首起身,然后转身向着门外小步快走,一步都不停留。 而天禄帝则看着谢恩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若有如无的笑意。 “汪直啊,汪直。” “真的是天大的胆子。” “朕的位置,并不是谁都能坐的。” 这样说着,天禄帝拿起身边金鎚,重重击磬。 其声悠扬。 “关门!” 宫门缓缓关闭。 烟雾继续缭绕。
第一百六十三章 蜂后
应天府外,长江之上。 清晨。 方别等候在船上,看着滔滔江水在鱼肚白的天际滚滚东流。 他在等那只墨玉的信鸽。 虽然不知道那只鸽子会不会来,但是在这里等反正也就对了。 “说不定不会来呢。”有人在他身后说道。 方别回头,看向身后的殷夜:“如果没有来的话,你就输了。” “我输了对你不是好事吗?”殷夜淡淡说道:“你可以压下不杀广济奇。” “但是如果杀汪直的任务下来,你就没有办法压下去了。”殷夜回头看着江水:“因为杀汪直,代表的是蜂巢的绝对意志。” 蜂巢的绝对意志。 方别叹了口气,轻轻说道:“谁让我跟了萍姐呢?” “所以只能够一条道走到黑了。” “但是蜂巢未必是蜂后的蜂巢。”殷夜继续说道。 方别看着殷夜:“如果这话被萍姐听到,你可能已经死了。” “蜂后殿下权威无上,但是她的权威并不是建立在她的武功或者威望上,或者说她本身就没有这种东西,她之所以能够号令蜂巢,除了像是何萍大人这样忠心耿耿下属的绝度效忠,更重要的是她是蜂后。”殷夜看着方别静静说道。 “不要说一些我知道的事情。”方别看着江水。 “秦到底想做什么?”方别问道:“还有,秦是不是已经离开汴梁了?” “蜂后殿下可能很快就会过来,所以秦大人毕竟要留在汴梁镇守。”殷夜不紧不慢地轻轻说道。 方别不置可否:“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汪直死?” “因为汪直越界了。”殷夜说道。 “如果汪直只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那么他就有资格活下去。” “但是如果他只是将蜂巢当做自己的工具,甚至存了过河拆桥的心,那么他就该死。” “是啊,他越界了。”方别点了点头。 汪直敢悍然发动对应天府的攻城战,这毫无疑问突破了最初与蜂巢的协议,况且在今天汪直所暴露出来的实力与野心,让他不再成为一个合适的合作对象。 可这并不意味着汪直一定要死。 除非是有人很想让他去死。 “可汪直真的很难杀。”方别继续说道。 汪直何止是很难杀,就汪直昨天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他毫无疑问有江湖榜前二十的水准,这还是其实力的冰山一角,真正的汪直有多强,估计没有人知道。 “是的,否则也不会请何萍动手。”殷夜看着方别说道:“虽然说很多人都知道是你杀了宁欢,但是在蜂巢眼中,真正的绝杀武器依旧是何萍。” “哪怕说萍姐已经退休了。”方别说道。 “对于刺客而言,根本没有退休一说,除非何萍彻底叛逃蜂巢,否则何萍留在蜂巢一日,她就要为蜂巢效命一日。”殷夜淡淡说道。 “当然,新的任务还是会发给你们这些蜂巢刺客,但是如果你们没有办法完成任务,就只有让何萍来完成。” “相信我。” “汪直再难杀,也不会比周海天更难杀。” 方别沉默以对。 是的,殷夜没有说错。 只要蜂巢下了命令,这种级别的任务,只要下达就要有人去完成。 方别不去,那么何萍就要去。 可以说方别去了就是替何萍去的。 但是方别不去的话,那么就是何萍替方别去。 看起来一样,其实并不太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方别回头看向那个黑点。 叹了口气。 殷夜也望向那个黑点。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黑点逐渐变大,最终化作一只黑色的信鸽,在空中盘旋片刻,随即向着大船落下。 方别想要上前取下信鸽脚上的铜管,却看到信鸽有些敏感地后跳两步,然后望向方别,有些危险地鸣叫了两声。 “鸽子!”黑色信鸽的叫声反而惊动了商九歌,商九歌从楼梯处走上来,一眼就看到了黑色信鸽,三步并两步就要冲上来,然后被方别拦住:“这个你不能吃。” 这样说着,方别看着船舱位置,轻轻叫了一声萍姐。 何萍随即缓缓从舱门出走出,吹了一声口哨,就看到鸽子腾空而起,向着何萍飞了过来,随后落在何萍伸出的手臂上,清脆地鸣叫了两声。 而商九歌则看着方别:“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只是看这鸽子好漂亮而已。” “别说了,再说口水就留下来了。”方别看着商九歌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然后叹了口气:“是不是来了?” 何萍点了点头,伸手取下铜管。 铜管中是一卷桑纸。 即使说没有伸展开来,但是透过桑纸的背面,依然能够看到透过纸面的红色。 何萍振臂,让黑玉信鸽从手臂上跳了下来,然后从随身的口袋中撒出一把黑米洒在地上,在黑玉信鸽欢快地啄食米粒的时候,何萍自己也展开那张桑纸看了一下。 桑纸很薄,也很短。 但是何萍却看了挺长的时候。 看完之后,何萍重新将桑纸卷了起来,看向方别。 方别向着何萍伸出了手。 而何萍摇了摇头指尖用力,那卷桑纸瞬间在手中化作飞灰。 殷夜在一旁挑了挑眉,但是并没有说话。 “蜂后殿下将会在三天内抵达应天府城。”何萍看着方别等人淡淡说道。 “所以说,汪直什么时候杀?”方别看着何萍问道。 那张桑纸上面的内容,只有何萍与蜂后殿下两个人知道。 如今桑纸被毁,也就意味着,即使上面真的写了杀死汪直的任务,也和方别没有任何关系。 “暂时不杀。”何萍平静说道。 “我们先准备迎接蜂后殿下的到来。” 方别听出来了一点什么。 “所以蜂后殿下来了之后会住在哪里?”方别问道。 何萍看着所有人,静静指了指脚下。 “就是这里。” …… …… 而在汴梁,一叶快舟已经在风中扬帆起航。 黄衣的女子站在船头,看着远方正在升起的太阳,轻轻抿了抿嘴唇。 然后转身回到了船舱之中。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应天府?”女子问道。 “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