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研墨,对她说:“把你名字写上去。”
她心里颤了颤,反问:“这种东西不就是写着玩儿的么舞小姐和小开,一年可以写一百张。”
他已经舔了笔,交到她手上,说:“那就写吧,兹当是给我玩儿的。”
她不接,还是笑看着他,道:“不是写了玩儿你的嚒”
他避开她的目光,又一次抚平那张卷轴,两端用重物压住,说:“随便你怎么讲,写吧。”
她终于执了笔,却还是反问:“你知道是假的吧”
他仍旧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你写吧。”
她对着那张纸,落笔,忽然又停住了,问:“我是谁”
他站在她背后,俯身下来,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你是钟欣愉。”
他的手覆着她的,一同把名字添进去,林翼,钟欣愉,紧接着前头的一句——赤绳早系,白首永偕。此证!
赤绳早系。
就因为这四个字,她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不知道能否白首永偕,但他们确实是赤绳早系。
她七岁,朝阳格子布衫,蓝布裤子,他十一,身上穿面粉袋子改的坎肩和灯笼裤,在八仙桥菜场外面的空地上对峙着。
如果父亲没有离去,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她会读到初中毕业,出去找事情做,在商行里做打字员,或者在店里售货,而他会变成苏裱店里好手艺的年轻师傅,两个人本本份份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只是如果。
但转念,却又想到其他。哪怕父亲没有离去,在他们三个人之外,在那个小小的家之外,仍有无数无数的变故,无法抗御。
仅在此刻,此地,只是他们偷来的时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