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曲锦萱,崔沁音颤颤巍巍地朝她朝出了手:“三、三妹妹,聪哥儿……”
曲锦萱心间一悸,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轻轻上前,抓住崔沁音的手,另只手替她将汗湿的鬓发别去耳后,将声音放得极柔:“莫要担心,已有人去寻了,王妃娘娘此时最重要的,是将腹中这胎好好生下来。”
崔沁音闭了闭眼,眼尾瞬间便滑落两道浊泪。
见她面色惨白,曲锦萱心头亦像被铅压住似的,只能持续地温声抚慰道:“产婆已在路上,王妃娘娘莫要紧张,储好精气神,呼吸缓些,莫要这般急促……”
……
回城的两名暗卫动作极快,不多时,便将产婆与侍产之物给带回了这雪地中。
车厢狭窄,容不下太多人,曲锦萱只得去了外头等着。
身后,崔沁音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而外间,曲锦萱的心亦是一阵紧似一阵。她正抽出神思,努力从采芳的话中理着头绪时,见得前方的雪地之中,去了崖下寻人的暗卫,手头拎着只湿漉漉的黑布口袋回来了。
见了那沉甸甸的黑布口袋,曲锦萱心跳骤跌,身子都偏了下。
见状,那暗卫几个飞跃便纵奔上前,掂了掂那袋子解释道:“姑娘莫怕,这里头不是男童尸体,是条死狗。”说着,他还摸了摸脸,猜测着:“不知打哪儿绑来的,应当是条不会吠的哑犬。”
曲锦萱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略定了下,脑中开始驰思起来。
正是千头万绪挑挑拣拣之际,忽有亢扬的婴儿新啼自车厢中钻出,响彻旷野。
“生了生了,王妃娘娘生了!是小公子!”巧茹连声报喜。
曲锦萱自产婆手中接过襁褓。小小的人儿浑身红扑扑的,正紧握着拳头,张嘴嚎哭得十分响亮,是个面色健康的小婴儿。
因精力耗费过多,崔沁音已然晕厥了过去。
崔沁音有惊无险,采芳险些喜极而泣。可在听说那坠崖的并非自家小世子,而是条哑犬后,她先是大呼虚惊一场,继而心又高高吊起:“小世子、不会还被贼人抓着罢?”
这便是曲锦萱方才一直在推想的事了。
那全程不曾露面的贼子,先是将绑人选在大年初三这个官府还没开印的日子,而又恰好今天受曲敦所邀,庆王去了曲府吃年席。
如府中男主子不在的这种好时机,若这种时机当真是碰巧……贼人未免也太过好运了。
而下人才发现聪哥儿不见,便有街头乞儿拿了聪哥儿的玩具来递口信。不仅说了要将赎金兑成真金白银,还提了要于一个时辰内送达,可见是打定了主意,不给庆王妃反应的空档。
细细推之,从递口信及要求的时辰,到这坑洼难行的路,恐怕当中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最重要的是,在庆王妃跟前斩断那麻绳,让庆王妃以为坠落悬崖的是聪哥儿,其目的,根本就不是想要赎金。
怕冷风吹着小婴儿,曲锦萱将襁褓给了巧茹,让带入车厢去暖着。
她收回目光:“王府里头确定都寻过了,不见聪哥儿踪迹?”
采芳忙不迭点头:“处处都仔细寻过了的。”
曲锦萱又问:“怎知那贼人派乞儿所送的,便是聪哥儿的玩具?”
采芳道:“送来的是一只泥鹿。年三十有手艺人担着担子经过王府门口,恰好小世子在府门前玩,便买了一只。那泥鹿甚是别致,身上涂的彩花滑稽又喜庆,十分少见,小世子近来爱不释手,去哪儿都抱着,绝对不会错认的。”
曲锦萱眉心微皱。
挑担贩卖的,自然不会单卖那一只,可知晓聪哥儿近来对那泥鹿爱不释手……
曲锦萱沉吟:“此事过于蹊跷,你仔细想想,可有何怀疑之人?比如,王妃娘娘可与何人结过怨?”
采芳想了想:“自搬去王府,王妃娘娘便极少出府,雅集宴饮或是上门拜访,多是以有孕在身的理由推了的。就算仍在曲府之时,王妃娘娘也素来与人交好,不曾与何人发生过龃龉……难不成,是王爷的仇家?可也不对啊,王爷性子温和,不曾听说……”
见采芳说着话,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一眼,知她是想到了姜洵身上,曲锦萱摇头笃定道:“不会是陛下。”
得了这般斩钉截铁的否认,采芳连忙讷讷告罪,连声道不敢。她搓着手背绞尽脑汁又想了想:“难道……是傅氏之人?”
“傅氏?”曲锦萱投去疑惑目光。
采芳便把魏言安之死,及庆王维护曲檀柔,且让曲檀柔住进庆王府的事,给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可将才说完傅氏之事,采芳眼神一亮,蓦地又出声道:“二姑娘,奴婢想起个人来!比傅氏更为可疑。”
“何人?”
见采芳欲言又止,曲锦萱便问道:“怎了?为何犹豫?”
采芳忐忑地两手交握:“表姑娘身边的丫鬟思儿与奴婢交好,她私下曾与奴婢说过,表姑娘在院子里头出声骂过王妃娘娘,且瞧着,对王妃娘娘颇有不满……”
曲锦萱恍惚了下。
若背后布谋之人是二姐姐……
既知晓今日庆王去了宴饮,又知晓聪哥儿近来喜爱的玩具是何物,自己那位二姐姐,倒真真是个极佳的怀疑对象。
北风劲吹,纷纷扬扬的雪花又开始不遗余力地渲染着万物,雾濛濛,白茫茫,令人眼花缭乱。
低眸静立半晌后,曲锦萱看向请来产婆的两名暗卫:“烦请两位壮士,去一趟曲府。”
……
早些时辰。
庆王所乘的马车,于半道被人截停。
截停马车之人,是庆王府的管家。
睡得有些酣沉的庆王,被小厮给急声推醒:“王爷,不好了,府里出大事了!”
庆王被推醒,他睁开被酒意冲得很有些浑浊的双眼,看向管家:“何事惊慌?”
管家急得眉毛都要烧起来,他三两句将事给说了,又道:“生怕小世子有个不测,我等皆不敢声张。”
庆王立时直起身子,眯眼想了想:“可是傅府之人?”
管家摇头道不知,愁眉锁眼地说道:“他们不给带多了人,王妃娘娘身边只有个采芳和车夫,现下也不知如何了……王爷,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庆王脑子本还很有些晕沉,听了这话,酒意又褪去三分:“王妃去了何处?”
……
按着管家所指,庆王乘着马车往城郊那片荒野而去。
亦在半途,庆王碰见了被安然送回的崔沁音,而与崔沁音一起的,还有他将将出世的小儿子。
自采芳口中,庆王得知了出手施救之人,是曲锦萱。
他呆愣片刻,心间复杂。
马车之中,崔沁音已然悠悠转醒,见得庆王凑上前来,温声与自己说道:“且放心,本王已派了人去官衙,亦另拔了人前去傅府查探,若当真是傅氏所为,本王定不放过!”
崔沁音心间记挂着大儿子,才醒来便流得满脸都是泪痕,庆王这话并不曾抚慰到她,反让她心间生厌。
转过头去,崔沁音专注盯着襁褓中的小儿子,一个字也不曾答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