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偶遇(虫)

果然。

一听到温氏,崔沁音的心头,便掠起丝丝缕缕的浮躁之意。

按说,既庆王非温氏亲生,那温氏与她的关系,也就是姨娘与外甥女罢了,可偏生她那位王爷夫婿又是个极念养恩的,对温氏仍是一如既往的尊敬与孝顺。而温氏亦总借着看她,或是看聪哥儿婧姐儿的名头,三天两头便往这王府里头跑,简直恨不得住进这府里头来。

不仅如此,温氏还随意对王府里的下人呼来喝去,在这府里享尽了太夫人的威风,而对崔沁音这个正儿八经的王妃,她亦是惯常拿着旧日婆婆的威风来训导。

好比现下,那喧哗的来源,便是温氏又在对王府中的下人指手画脚了。

崔沁音听着那阵喧哗,眉头拧得跟绳结似的,心间堵得气都要透不过来。她正准备将小兄妹唤回屋内去玩耍,可将才起了身,温氏便神气活现、高视阔步地走了过来。

见了崔沁音,温氏劈头就是一句训:“你这肚子月份大了,怎还这般随意在外走动?合该在房里头好好歇息才对。”说完这话,温氏接着又问道:“舟儿呢?怎就你和孩子在?”

心间不悦至极,崔沁音抿了下唇:“夫君许在前院书房。”

温氏拧眉:“许在?他在哪里你不清楚么?你身为他的妻,怎能对他不闻不问?”说着,温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还有,他现下可是王爷,身份尊贵了许多。你本就生得不如人,而今又大着肚子伺候不了夫婿,可知多少狐媚子盯着梢,想进这王府跟你抢男人,你还不懂提防着些?”

温氏语意指责,且字句跟带了热刺一般,扎得崔沁音心下难堪。

崔沁音撇开脸去:“姨母放心,夫君不是那等乱来的人,况且……夫君也不见得会接受那些女子。”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舟儿如今可是这大昌难寻的贵人,就算他行止周正,可避不了有些人心思龌龊得很,明的不行,还有来暗的呢?比如去外间宴饮,把他灌醉后,将自己府里女眷往他怀里头一塞,届时他就是不想纳,也得纳进府来。更有那腌臜下作的,直接给舟儿下药也不是不可能。”温氏扯着嗓子说教道。

恰逢小兄妹二人入了长廊中,闻言,齐齐仰头好思求问道:“姨婆,下什么药啊?”

崔沁音面色一变,立马制止道:“姨母,莫要在孩子跟前说这些。”

温氏满脸的不为以意,反而蹲下身去,将聪哥儿半抱住:“正好聪哥儿也大了,你现在可是庆王府的世子,有些事啊,姨婆也要提前叮嘱你。平素与你爹爹出府宴饮时,若有那不要脸面的小姑娘主动寻你玩,你可莫要随便搭理,指不定她们就是想在你跟前讨个眼熟,日后好做亲呢。”

“够了!聪哥儿才几岁?他只是个孩子,姨母与他说这些作甚?!”崔沁音忍无可忍,一把将聪哥儿扯离了温氏。

温氏愣了下。

她近来很是春风得意,脾性越发大,又兼在崔沁音面前拿惯了婆婆的架子,哪里受得了这话,回过神来当即怒目而视:“反了你了,我这也是对聪哥儿好,你冲我嚷嚷个什么劲?还分不分个尊卑了?”

崔沁音何尝不是气得满脸通红:“若分尊卑,姨母合该向本王妃行礼的,本是你不敬在先,又如何敢反过来来训本王妃?”

温氏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伸手攀着身边婆子的手站了起来,怪腔怪调地说道:“哟,如今当个王妃了不得了,还敢在我面前拿腔拿调了?好哇,我看你就是瞧不起我。是,你姨父虽升了品阶,却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权兵部侍郎,我这身份在你眼前自然是不够看的,可你别忘了,舟儿是我养大的,他如今身为王爷,都不敢这么与我说话,行止颇为尊长,怎到了你这处,反拿起王妃的架子来训我了?”

“姨母若行止有度,我又怎会与你辩驳?”崔沁音咬牙切齿地回敬着,口吻泛冷:“若无事,还请姨母回自己府里罢,我与孩子要歇息了,恕我今日无心待客。”

在温氏心里,这庆王府就等同于是她的府邸,现下被崔沁音这般变相驱赶,她面上立时现了愠色,双目都皱成了三角眼,马上气咻咻地与崔沁音叫嚷道:“我本是好心叮嘱你几句,你倒好,还敢这般对我?罢罢罢,我看你就是瞧我老婆子不顺眼,既如此,不如你我二人便去舟儿面前掰扯掰扯,看是我这一番好心多余,还是你仗着身份欺负我这个尊长有理?”

说着,温氏向前两步,便想强行去拉崔沁音,可她眼角余光一晃,似是瞄到什么似的,忽而眼中淬出精光,顺势在崔沁音跟前将腿一软跌坐在地,旋即扯着嗓子呼天抢地起来,活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被这情境吓到,小兄妹二人也张嘴齐齐哭起来。

这般突如其来的撒泼,直令崔沁音眉头颦起。她不欲理会温氏,正想去哄自己一双小儿女,却突闻身后传来一道沉朗的声音:“怎么回事?”

原是她那王爷夫婿来了。

庆王露了面,温氏更像打了鸡血似的,她号天跺地般哭了几嗓子,面上尽是无尽委屈:“舟儿啊,可不得了了,你这位王妃娘娘要打罚我,还要把我给哄撵走哩!”

崔沁音气不过,瞪眼反驳道:“信口雌黄,我几时说过要打罚你,又几时说过要撵你走了?”

“你听听你听听,她连声姨母都不唤了。”温氏作势抹了两把泪,振振有辞地回道:“不是么?我方才不过见王妃娘娘大着肚子在外头吹风,想着秋风入体怕你感风寒身子不适,便想劝你回屋子里头休息,怎知这就得罪你,触了你不快,斥我不分尊卑……”

“舟儿啊,你们这庆王府啊,我往后是不敢再来了……”

庆王沉默了下,继而上前去,亲手将温氏给搀了起来:“姨母莫伤心了,昨日宫里头赏了些金玉服玩与上等的良药补参,当中还有几匹貂鼠皮的料子,姨母若不嫌弃,不如随本王去瞧瞧可有钟意得使的。”

闻言,温氏目光闪了闪,佯作推拒道:“宫里头赏的东西,那可都是天恩御赐,怎能给我们这些低鄙的臣妇人用呢。”

庆王只淡声道:“无妨,陛下应当不会追究。”

温氏顿时喜溢眉梢,晶亮的双眼骨碌碌地转了一转,矜持道:“既如此,那我便随王爷去瞧瞧罢,这天儿啊,眼见着就要入冬了,我瞧瞧可有合适给聪哥儿和婧姐儿做裘皮护兜的料子。”

扶起温氏后,庆王抬眸,见崔沁音绷紧嘴角,撇了脸不愿望自己,便转眸去与侍立的下人吩咐了声:“看好世子与姐儿。”

下人连忙应了。

待庆王与一路聒噪的温氏走远,采芳担忧地看了崔沁音一眼:“王妃娘娘……”

崔沁音一声不吭地盯了远行之人的背影几瞬,末了,疲惫地收回目光,淡声道:“无妨,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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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蓝的晴天,日头驻足于穹隆之上,暖阳四散,中和了暮秋的苍凉与萧瑟。

这日,接近午时初的时辰,姜洵到了别庄。

彼时曲锦萱与徐嬷嬷几人,正抱着姜明霄在画舫中玩闹。

这会儿,姜明霄正坐在铺了桌布的长案上,被逗到昂着头笑得两瓣圆嘟嘟的面颊红扑扑的,画舫中一派欢声笑语。

姜洵立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画舫中作耍的画面。他静立不出声,也不让人唱报,许久,画舫中的人也没发现他,最后还是姜明霄眼睛尖,笑到眯成一条缝时,尊贵的目光扫到了他这个爹。

也得亏姜明霄没有无视姜洵,当即朝他呀呀有声地叫唤起来,兴奋到喉音都发出来了,脚丫子也在用力,甚至两手撑在桌案上,往这位亲爹的方向爬了几下。

“陛下来了。”几人连忙起身行礼。

姜洵步入画舫,徐嬷嬷等人便很是识趣地退了出去。

得了姜明霄给的脸面,姜洵甚是满意,上前便抄起了热情的儿子:“这是识得朕了。”

与姜明霄亲昵了会儿,姜洵笑望曲锦萱:“这小子近来可有闹你?”

曲锦萱摇头:“霄哥儿很是乖巧,不曾哭闹的。”

曲锦萱在说话,姜洵的目光便不着痕迹地端详着她,从鲜妍的面容,到被日光照得泛光的发簪、晃荡的耳珰,俱是一一扫过。而曲锦萱亦在这当口,见得了姜洵的大拇指上,戴着枚沙枣青、刻着蝙蝠纹样的玉扳指。

她自然识得那枚扳指,知晓此物由来,当下心间便有些慌乱,正逢被抱着的姜明霄开始津津有味的啃手,她便望了望天时:“霄哥儿饿了。”

姜洵也听到了儿子咂摸出的声响:“确是饿了。”

曲锦萱移开眸子:“民女去给霄哥儿弄些吃食来,陛下带着他罢。”

自打接了姜明霄回身边,曲锦萱便寸步不离,对儿子怎么看都看不够,似要弥补母子这几个月来的缺憾,她恨不得事事亲历亲为。这段时日来,姜明霄的吃食,都是她亲自下厨间料理的。

而姜洵正好选这个时辰,自然也是为了能顺势蹭个午膳,闻言当即眉目微动,顺势询问道:“他吃的何物?可否给朕也来上一份?”

曲锦萱脚步微滞,又听姜洵幽幽地对她解释道:“今晨早朝时辰长了些,毕朝后又处理了好些政事,朕还不曾用过膳。”

堂堂帝王这般乞食似的请求,委实让人不好拒绝,可是……

“霄哥儿尚小,脾胃要弱些,民女打算熬些稀白粥,方便他克化。”曲锦萱迟疑道:“民女记得,陛下好似不爱喝白粥?”

闻言,姜洵微哽。

他哪里是不爱喝白粥,只是这味吃食与他在宁源时发的某个怪梦晓有关联,一见到那物,便让他想起那堵心的梦来。可人要识时务,眼下这情形,就算他再不喜吃那也不能认,况且……

姜洵心念微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无妨,朕近来茹素,清淡些正好。”为了增强可信程度,他还特意补充了句:“无小菜也使得的。”

……

片刻后,正在厨间忙活的曲锦萱听到脚步动静,抬头望去,确见姜洵抱着姜明霄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