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大概要晚一些商场才能送上门,所以男人直接回了家等——当他用房东的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这个临时的“家”里居然什么都没有变,一切都如果他走的时候一样,除了沙发上的小姑娘翻了个身,面朝里正睡得香。
萧末顺手将手中的食品袋放到了桌子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那空荡荡冰凉的弹簧床上坐下来,掏出手机,习惯性地想要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或者是电话短息,却在进入收件箱,看见那两条早已被打开过,来信人是两个长长的手机号码的短信时,男人愣了愣,抓着手机的手指忽然有些发冷。
萧末站起来,关了窗。
重新回到弹簧床边坐下,萧末却发现那股从弹簧床本身散发出的冰冷金属寒意,从他的屁股一直传遍了他的全身……没来由的,男人开始想念家里的沙发,在十几个小时前,他还坐在那张沙发上,他不是一个人,身边一左一右地坐着两名英俊的年轻人,他们一个人拽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手心,另一个人用过于强壮的手臂搭在他的腰间——
那张沙发很大,可是三个大男人,却偏偏能把它活生生地坐成了很拥挤的模样。
萧末想思考一下人生。
只不过男人完全没想到,他思考人生的第一个关键词,居然是“空虚寂寞冷”。
太操蛋了。
一边想着商场的床垫什么时候能送来,男人一边合上衣服躺在了弹簧床上——昨天晚上他在牛奶里下得安眠药并不多,为了防止意外其实男人今天早上起得很早,跑路的时候提心吊胆,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萧末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随时要被猫待着的耗子似的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一个程度,再加上之前收拾房间也浪费了一些体力,这会儿,安安静静的独自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弹簧床上,耳边是窗外呼呼的风声,神经渐渐地放松下来,没多久,男人就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倦意——
萧末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中,他梦见萧家两兄弟又找到了他,他们来到了这个筒子楼的跟前,为他们老爸的“离家出走”大发雷霆,他们踩着昂贵的皮鞋以及帅气的警靴在房东老太太的指引下穿过了破旧的楼道,站在了萧末的“新家”的门口,在门口,是萧炎黑着脸接过了钥匙,将门打开。
他们闯了进来。
进了萧末的房间。
他们的动静很大,也不知道惊醒了外面正在睡觉的小姑娘没有——萧末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或者跳起来逃跑,但是他发现他仿佛就像是被梦靥了一般,整个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闭着眼躺在冰凉的床上,感觉他的两个儿子来到了他的床边——
他们在无声地看着他。
良久,萧衍低下头,指尖以很暧昧的方式从他的耳朵边滑过,一路滑到了他的衣领内部,然后他停了下来,用他习惯的那种语气问男人“为什么”——萧衍问得很简单,然而萧末知道,这是他在梦中,大儿子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萧炎没说话,但是萧末却能感觉到小儿子也在看着他,
梦中的萧末想挣扎着醒来,但是他却仿佛是陷入了一个黑色的沼泽,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睁开眼或者移动哪怕自己一根手指——直到他感觉到,小儿子的手伸了过来,忽然以十分危险的姿态拽了拽他的腰带……
腰带。
这一秒,萧末却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响了起来,然后毫无征兆地,男人睁开了眼。
然而,在那双瞬间恢复了清明的黑色瞳眸之中,倒影出来的却并不是萧家少爷们那英俊的年轻面容,反而是一个胡子拉碴,眼角和唇角都挂着淤青的陌生中年男人的脸——萧末猛地顿了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与此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忽然醒过来似乎也吓到了这个正蹲在自己床头的男人,他就像是被滚水烫到了似的整个人往后仰了仰,然后一下子没控制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萧末沉默着翻身坐起来,瞥了眼窗外,却发现天已经快黑了,他的房门口,正摆放着他买的那些家具——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大概是在他睡着的时候,他的“室友”替他签收的。
“你刚才在做噩梦?”中年男人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似笑非笑地瞥了坐在床上白皙到极点,就连惊慌都显得十分优雅的男人,他看过很多人,自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黑发男人不应该是会出现在他们这里的人。
萧末嗯了一声,从床边站了起来,嗅了嗅鼻子隐约闻到了一丝丝香味儿,男人探头往门口看了看,发现自己放在餐桌上的食品袋已经被人打开,那个之前还睡得很开心的小姑娘已经醒了过来,这会儿正坐在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烂椅子上,一边烤着火,一边看上去很开心的抱着萧末买的那只烤鸭狂啃。
那样子,像是被饿了三百年了似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小姑娘转过头,呲牙咧嘴地冲着房间里一脸沉默的漂亮叔叔笑了笑,小脸上全是油,牙齿缝隙里也卡着鸭肉……萧末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豪放的吃相,愣了愣之后,勉勉强强回复了小姑娘一个不怎么真诚的微笑。
萧末缩回脖子,扫了一眼靠在自己房门边的男人——这才发现,其实对方的脸色很不好看,蜡黄蜡黄的,眼底血丝也很重,像鬼。仿佛并不在乎男人打量的目光,后者只是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地拍了拍萧末的那些立在墙边的家具说:“看见你在睡觉,就替你签收了咯,那只烤鸭就当做谢礼好了。”
“……”男人没说话,站起来,用十分冷淡的目光扫了眼墙边的中年男人,“一只烤鸭还不够吧,否则你怎么会那么自觉想从我腰包里拿钱。”
萧末几乎是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立刻知道之前那个在扯他腰带的是什么东西——准确地来说,是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腰包。
这个认识让刚刚从梦靥之中清醒过来的男人更加心情差劲了些——再加上一天没吃东西,这会儿低血糖,此时黑发男人看上去整个人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儿。
掀了掀眼皮,看了眼站在自己不远处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又扫了眼门外客厅,坐在暖炉旁边抱着烤鸭啃得一脸开心的小姑娘——父亲和女儿脸上截然不同的对比,让萧末感觉到了一丝的讽刺。
“你这么孬,你女儿应该不知道吧?”用低低的声音说着,萧末跟靠在身边的男人擦肩而过,也懒得再去看刚刚被揭穿了偷窃行为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表情,来到沙发上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然后打开自己买的食品袋,从里面掏出一罐水果罐头打开就吃了起来——
几块罐头水果下肚,胃部的不适应和低血压的感觉终于驱散了一些,男人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小姑娘已经停止了疯狂啃食烤鸭的举动,她抬着头,像是愣在了原地似的,一脸渴望地看着他手中的水果罐头,萧末愣了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罐头,又抬起头看了看这个满嘴是油,在电暖炉橙黄色的光芒照射下显得尤其油腻可怕的小姑娘,最后在沉默了三秒之后,从食品袋子里翻出另外一把一次性叉子,叉了一块黄桃,递到那个小姑娘的嘴边。
后者毫不犹豫张口,就像恶狗抢食似的将那块黄桃整个儿叼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