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句话,陆无极衣袖下紧握的手松开,望着那株嫩苗,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第一次带他去西洲。
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只是西洲边境的一座小城镇。
明明与沧州只隔了一条边境线,界限另一边的那座小镇却与沧州完全不同,温暖湿润,街道上人声吵杂,到处都是摊贩,人群往来不休。
他在那条街道上看到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在沧州珍贵又稀少的东西,在这座小镇上就是最平常的东西,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回去。
他牵着父亲的手,从街道最热闹的地方一路逛到人烟稀少的巷子深处。简陋又肮脏的巷子里有一间没什么客人的店铺,陆无极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
铺子外面的青石板上,横七竖八摆放着一些花苗,没有容器,只有根茎处带着一坨泥土。
那些花苗看起来不太好,要么叶片被碾坏,要么枝干被折断,只余半截光秃秃的根茎,难得完好的花苗,却叶片蔫黄,没什么精神。
陆无极松开父亲的手,走过去在那些花苗前蹲下,“它们死了吗?”
坐在屋檐下抽旱烟的老头似乎就是店铺老板,听到他的话,老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小客官想买花?不妨进店里看看,有比这些更名贵好看的花苗。”
小小的少年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花苗,又问了一遍,“它们都死了吗?”
老头起初见他穿得好,以为是哪家的小少爷。
地上那些残枝败叶明明是挑拣过后没有用的,卖不出去,就算送也没人愿意要,晚些时候就会清理掉。
这小孩明显家境不俗,又怎会不懂?
老头脸上的笑容淡去,被风霜磨成棕褐色的皮肤上沟壑纵横,不笑时显得格外凶狠,“不买就到一边去,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陆无极站起来,拉住父亲的手,指着地上的花苗,“爹爹,我可以买这些花苗吗?”
陆无极忘记父亲怎么
和老板说的,只记得老头找了个麻袋将那些残败的花苗装起来,被他带回了无忧城。
他没来得及用花盆把它们种上,从麻袋里拿出来时已经冻成了冰棱,硬、硬、的,轻轻一碰就碎了。
后来父亲又送了他几盆完好的花苗,不管是名贵稀有的,还是常见又好养活的,都没有活下来。
养得最久的一株也只有一个月,那种花不怎么好看,圆圆的,没有叶片,上面布满尖刺。
但父亲说这种花生命力最是顽强,放着不管都能活,而且它会开花。
开花时,圆圆的身体上伸出一根长长的花苞,花瓣绽开,又白又软,像雪一样。
无忧城的雪,那种漫入眼中的白,他已经看腻了,但他还是很期待它开花。
他给那盆花取名圆圆,放在书房,每日都会看几遍。
一个月后,他如往常一样准备抱着自己的圆圆出去晒晒太阳,一时没抱紧,花盆磕在台阶上,深褐色的陶土花盆摔碎,圆圆也摔得稀巴烂。
尖刺下的碧绿外壳破开,露出里面早已腐烂化成糊状的部分,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那花早已经死了。
后来陆无极就对这些娇弱的植物失去了兴趣。
他久久不说话,纪澹然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陆无极回神,将花盆推开,淡淡的说:“这些小东西在沧州活不下来,兴许明天就死了。”
纪澹然皱眉:“这可不一定,只要按我的方法养,保证它能活到开花的时候。”
陆无极站起身:“你不了解沧州,这里严寒又贫瘠,什么都没有,也养不了花。”
说完往门外走,他突然想回书房再看看计划书,西洲那三座城池,势在必得。
“等等。”
陆无极停住,但没有转身。
纪澹然几步走到他身前,弯腰抓住他的手,将那盆嫩苗放在他手心,又将罩子套在竹笼上,遮得严严实实,“你带回去,我保证它会活下来。”
陆无极脸色微冷,从西洲世家豪门走出来的娇花,根本不了解沧州的贫瘠和残酷。
“相信我。”纪澹然直直看着陆无极锐利幽深的眼睛,双手揽住他的五指向中心聚拢,紧紧包住花盆,“我每天都会来看它,我要让它在你眼皮底下长大。”
陆无极斜她一眼,没有说话,到底带着那盆花苗回去了,走的时候甚至唇角微勾。
他隐隐期待,几天后,小丫头看到冻成冰棱的花苗时,脸上会有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