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乐瞬间清醒了。
不仅是她,整个岛上的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得合不拢嘴。
千亿山庄的庄主,天下六大宗师之一,传闻中的当世第一人,就这么死了。
死在自己寿宴前夕,死在自己的本命武器之下。
这听上去,就像是一个荒唐又拙劣的笑话。
直到叶祖成的尸体冷冰冰出现在众人面前。
脖子几乎被割断了一半,喷射而出的鲜血溅满了大半个房间,暗红色的血块凝固在白色的墙体上,如同红梅嵌入白雪。
无论生前是何等高高在上被众人仰望的存在,这人死之后,也不过是一堆不会说话的腐肉。
等十三推着傅长乐的轮椅赶到的时候,院子里正爆发出一阵剧烈的争吵。
昨夜里风度翩翩笑脸迎客的叶赫鸣双眼通红,手中一柄长剑直指唐义,怒而呵斥道:“你胡说什么!我父亲怎么可能是自尽!是有人杀了他,就在你们中间!是你们杀了他!”
被剑直指的唐义面色不变,上前一步,带着黑皮手套的右手一把抓住剑刃,冷哼一声:“叶少庄主还请自重,唐某不过帮忙分析一下叶庄主的死因罢了,何至于动刀动枪!”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响起。
众目睽睽之下,那柄锋利的长剑,在唐义手下断成两截。
“真是抱歉,唐某的手劲大了些。”唐义嘴上说着抱歉,手上却是将那截断剑直直摔在叶赫鸣的脚边,轻飘飘道,“改日唐某赔少庄主一把更结实的。”
“唐义你!”
叶赫鸣气的面红脖子粗,恨不得提剑砍了面前的人。
折断对方的武器,这是一种羞辱,赤/裸裸的羞辱,父亲尸骨未寒,这些人、这些人就已经不把千亿山庄放在眼里了!
他看上去着实快气疯了,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万珊瑚适时出声道:“叶少庄主消消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清叶庄主的死因,唐公子也是出于一片好意,风阁主你说是不是?”
正闲闲看戏的影九突然被点名,可有可无地随意点了个头,转身对着傅长乐耳语道:“这叶祖成都死了,我们也不必绕着弯子调查了,干脆直接向千亿山庄逼问水珍珠的消息吧。”
影九这厢头说的如此有底气自然是因为千亿山庄除了一个已死的叶祖成,再没什么拿得出手能够镇场子的顶尖高手。
千亿山庄暗桩中的生意做的虽大,但若是没了叶祖成这位宗师高手坐镇,其威慑力和保证度会受多少影响,早已眼红这块蛋糕的竞争势力会不会一哄而上,都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没见着叶祖成一死,唐义和万珊瑚立刻态度大变,若是昨天晚上,大老远跑来贺寿的唐义又如何会以这种语气对呛千亿山庄的少庄主。
傅长乐其实也懒得掺和进这几股江湖势力的明争暗斗之中,她这一趟主要还是为了水珍珠而来,听到影九这话,也就顺势点了头。
这边两人达成了简单粗暴的共识,那头叶赫鸣自知技不如人,强忍一口血气踩着万珊瑚给的台阶下来,勉强维持着冷静道:“我父亲绝不可能是自尽。今日是他的寿宴,他昨日还说要同远来的贵客一醉方休,为此还特地嘱咐我取出珍藏三十年的竹叶青,他怎么可能会自尽?”
“但少庄主刚刚也看到了,叶庄主卧房里唯一的窗户被牢牢焊死,而我们赶到之时,房门也被从里拴住,最后还是商管家强行破门,我们才发现叶庄主已经……”唐义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状若好奇道,“少庄主说叶庄主并非自尽,那我们暂且不论是谁有本事将一位宗师高手割喉,只说这凶手杀了人后,又如何从这房间里消失?还是说这凶手是有穿墙的本事不成?”
叶赫鸣被他这字字句句问的无言以对。
确实,叶祖成在寿宴前夕身死一事疑点重重,但案发地是个绝对的密室,仅这一点,就让他杀的说法立不住脚。
“阿嚏!”
傅长乐拿帕子掩鼻,她并非故意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实在是这叶祖成的院子似乎是比别处更冷些。
南海岛上气候宜人,她一清早急匆匆起来也就批了件外衣,可这会儿衣袖之下却是汗毛陡立,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胳膊。
这一个喷嚏动静不算太大,却也成功地将院内之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影九见状终于开了尊口,面无表情冷冷淡淡道:“左护法身体不适,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没理会众人的反应,带着来看热闹的五人小分队优哉游哉回了自己的院子。
听风阁的阁主对外一直是这幅冰山脸,唐门和蓝雪楼的人见怪不怪,继续回头研究叶祖成的死状。
影九回了院子却是一刻也等不及,带着风扬风风火火直接找千亿山庄的人询问水珍珠之事。
傅长乐昨晚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有一勺没一勺地搅弄着碗里的燕窝羹,跟桌边的十三闲话家常:“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十三,你说一个宗师高手被人一招制服直接割喉的可能性有多大?”
“没有可能。”十三毫不犹豫回答道,“宗师高手,再怎么轻敌大意疏于警惕都不至于此。”
更何况叶祖成还是死于自己的本命武器之手,这天下之大,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做到如此程度。
可要真说是自尽吧,叶祖成吃饱了撑着在自己寿宴前夕自尽,还是在其他三大势力都在场的时候,这不摆明了将他一手创立的千亿山庄往火坑里推嘛。
依着唐义巴不得见千亿山庄倒霉的模样,保管一上岸就将此事添油加醋宣扬的人尽皆知。
这叶祖成二子一女皆不是什么顶尖高手,身手最好的叶赫鸣也不过是个四品,千亿山庄没有能撑起场面之人,走向没落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其实叶祖成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宗师高手,用药堆出来的和实打实练出来的当真不一样,谁知道有什么隐患。”
说话的正是在一旁呼啦呼啦喝粥正欢快的风轻,见傅长乐和十三一起望过来,她一抹嘴,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绝密消息,叶祖成最开始的时候是个南疆巫医的药人,他本身根骨其实不太行,一身武艺有大半都建立在被各种秘药浸透的骨血之中,否则一个宗师的亲子,怎么练了这么多年也才是个四品?”
风轻最后一句并非刻意针对,练武根骨通常都是天生,而父母本身又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孩子的习武天赋。
倒不是说宗师的孩子一定也会是正一品或者宗师高手,但像叶祖成这样的,自己已是宗师高手,三个孩子却最高不过四品,确实也有些奇怪。
不过傅长乐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看着一脸求表扬求夸奖的风轻,好奇道:“绝密消息,就这样随随便便告诉我们真的好吗?”
“没关系啦,左护法是自己人。”风轻豪迈一挥手,又拍了怕自己的胸脯示意道,“左护法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啊。”
傅长乐其实很想问问你们听风阁就这么随随便便乱认护法随随便便透露消息真的没关系吗,但鉴于她和这位风轻姑娘还是认识不到一天的半陌生关系,所以傅长乐也露出同款微笑,选了个不那么敏感的问题随意道:“刚刚我觉得叶祖成的院子似乎其他地方更冷些,风轻姑娘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风轻还真知道:“许是当初做药人的后遗症,叶祖成此人体热内燥,练的功夫又是极阳一道,因此无论寒冬酷暑,他只着单衣,且房内有安有特质的冰鉴,里面的冰常年不断。出事之后叶祖成的卧房大门被强行破入,房内冷气外泄到院内,因此左护法才会觉得冷。”
“那窗户呢,唐义说那间卧房的唯一的一扇窗被焊死,这好端端的,千亿山庄为何要把窗户焊死?”
“那是三个月前,叶祖成的长孙,就是叶赫鸣才的独子在叶祖成房内玩耍的时候出了意外,那孩子才三岁,调皮爬上窗台摔落,脑后勺不慎磕在石头上。人没了,叶祖成见不得那窗子,便让人焊死了。”
对叶祖成的死傅长乐本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此时见风轻对答如流的模样,也忍不住继续道:“叶祖成被自己的本命铁扇割喉,那把扇子……”
“那扇子长一尺三寸四分,重三斤二两七钱,全扇由玄铁铸成,扇面坚硬如盾,扇沿锋利如刀,可攻可守,是一把绝世的好武器。不过若是说他自己用那把扇子割喉……”风轻使劲伸长胳膊向内侧弯,比了个同款割喉姿势,才继续道,“虽然也不至于完全做不到吧,但真的很别扭,实在很难想象他会选这样一个方式自尽。”
傅长乐当真是惊讶了,目露赞赏真诚感叹道:“风轻姑娘当真什么都知道,好生厉害呐。”
风轻被夸得不好意思,眨巴着眼谦虚道:“没有啦,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天下第一庄庄主的消息,我们也就是顺便收集收集。左护法要是感兴趣,我这还有更多更有意思的江湖隐秘,我讲给你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