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念及叶知行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事事都多上心些,他年纪虽小,想得却比寻常人周到。
“好,那就有劳叶道长了。”叶知行应得痛快,其实浮余山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许多。
只不过,有另一个自己陪在身边,也挺不错的。
有时候叶知行望着自己年少的背影,都忍不住质疑,这个人真的是曾经的自己么,当年的他真的如此干干净净么?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事,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前辈在想什么?”看来今儿少年心情颇好,说话尾音微微翘起,不似平日温和清淡让人有距离感。
叶知行温雅一笑,可惜带着面具,他的心情无法传达:“在想,上次你在笠州,可有喝到归燕楼的桂花酒。”
少年怔了怔,他早听闻笠州归燕楼的桂花酒好喝,可因为喝酒犯禁,就一直憋着没敢尝试,如今自己的心思被对方一语撩拨起来,面上登时有些发热。
叶知行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想这个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你上次若没机会喝,下回有机会,我给你买些吧。”
“可是……”
叶知行笑着截了他的话:“笠州距浮余山十万八千里的,天高皇帝远,你师尊不会晓得。”
一模一样的话,时乐说过,叶知行一直记在心里,当年,兴许也是这句话,让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从此万劫不复。
“桂花酒甜的,不上头。”
心思被戳破,少年面上露出震惊又不好意思的神情:“前辈怎知……”
“我说了,我会算。”叶知行静静的看在眼里,原来当年,自己在时乐面前是这副傻兮兮的模样啊。
叶知行不仅承诺要带他犯禁去喝桂花酒,还日日坐在竹林里看他习剑,嘴上闲闲的指点,三言两语直击要害,时常让少年茅塞顿开。
少年感激的同时也有些疑惑,前辈对他的一切都太了解了,那些他压在心里从无人觉察的事儿,对方随口一说便能道破,在前辈面前完全无秘密可言。
有时候面对面,少年有种错觉,身边这个人就是他自己,思他所思,想他所想,这种默契的感觉很微妙。
夏日的午后日光暴烈,山林中雾气尽散,将世间一切映得清晰明朗。
天气闷热,叶知行也不忌讳,脱下面具蹲在河边鞠水洗脸,少年练剑也出了一身汗,有些顾虑不敢走近,叶知行无所谓道:“过来洗把脸吧。”
少年依言洗了脸,午后山风拂过,叶知行没立刻戴上面具,横竖没旁人,他也不怕吓人。
水面恢复平静,少年从水面倒影看到叶知行的脸,叶知行低头,透过倒影四目相对。
“恶心吗?“叶知行的声音淡淡的,就如同拂过面上的风一般。
恶心这两个字,时乐同他说过。
少年忙摇头,迟疑道:“前辈的脸……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照少年叶知行的性格,寻常是不会把这种问题问出口的,可今儿不知怎么了,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更多更深的了解眼前这个人。
就连叶知行也怔了怔,突然苦笑:“先前做了不可饶恕的事,遭了报应。”
少年没继续往深了问,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给前辈治。”
叶知行口上答应了,心里却想,若哪天你真把我脸治好了,看到我的模样,不得吓死么?
于是,少年每天到藏书阁里翻阅医书典籍,从正经书卷到杂书偏方,经常白日里修行习剑,晚上就到藏书阁或药房里熬通宵,一样样的试一点点改进,叶知行也很配合的每日以药敷脸,只不过熔流留下的痕迹并非寻常药物可治,尽管尝试了上百种方子,叶知行的脸并无一点好转。
叶知行明知无用,却耐心且积极,少年给他什么药,他都毫无顾忌的往脸上抹,面上黏糊糊的,心里难得涌起了一丝甜。
转眼中秋将近,少年不知从何处听得一偏方,说用月迟国新鲜的水仙草熬成汤药日日洗面,过了冬,来年以桃花酿蜜调酒服用,如此三年,即使是熔流烙下的伤痕也可痊愈。
“前辈,有劳你和我去一趟月迟国吧?”
此时叶知行正帮他把调理气机的心法理顺,烛光闪烁,映在他面具上泛起一抹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