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黑发年轻人忽然伸出手,拦下了那两个迎面走来的勾肩搭背的二号楼高层——面前的这两名二号楼高层的其中一个他还认识,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阮向远记得这个犯人曾经满脸无奈地替还是狗崽子的他摁过王权者专用电梯。
“恩?”被拦下的第一时间,那个犯人是有些惊讶的,在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黑发年轻人的时候,后者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危险气息让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下,但是这个犯人随即很快放松,稍稍站直了背脊,吊起眼角,拖长了声音显得有些懒洋洋地说,“是你啊,小狗。”
阮向远掀了掀眼皮,看着眼前的犯人,咬着后牙槽几乎一字一顿地说:“这里是三号楼的通道。”
面前的犯人停顿了三秒,而后忽地一下笑了。
“可是从这里直接走到餐厅会比较近一点——你也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嘛,哈——”
“这里是三号楼的通道,”阮向远的语气平淡,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面前的二号楼高层,“听不懂吗?”
黑发年轻人的强硬态度让周围的空气瞬间下降了一个温度。毫无预兆地,男人猛地沉下语气,和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不同,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些微嘲讽的表情:“小狗,看在你是老大以前情人的份上,好心提醒一下你,有些事情还是视而不见比较好,更何况——”
男人重新迈开步伐,在和阮向远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伸手拍了拍沉默的黑发年轻人的肩,淡淡道:“更何况,这似乎也是你们老大的意思。”
阮向远:“……”
男人大笑着离开,背对着阮向远摆了摆手:“祝二号楼和三号楼友谊长存,长命百岁!”
阮向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目送着那两名二号楼高层大摇大摆地离开——他们赤着脚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吧唧吧唧堂而皇之的刺耳声响。在他们的脚下,曾经是三号楼专属的通道,绝翅馆建立百年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三号楼意外的人从这里走过……
黑发年轻人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脚底,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带着人体温度的脚印,几秒后,这些脚印消失,而阮向远却觉得,那一个个的脚印仿佛就像是活生生地从他的脸上踩过,屈辱,不甘心,所有的负面情绪从心脏蜂拥而出,伴随着血液的循环传遍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忽然从后盖住他的眼睛,男人手指上的绷带散发着阵阵止血药粉的气息——
在嗅觉第一时间触碰到这个气息的时候,黑发年轻人的心跳猛地一顿,随即,稍稍恢复了平缓的跳动频率。
“本来不想让你立刻知道这个的,”身后,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充满着无奈,“但是好像很不巧,这些二号楼的人大概是受了谁的旨意,完全忘记了他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的样子,今天的三号楼走廊……”
男人顿了顿,随即冷笑:“热闹得就像是菜市场。”
阮向远沉默片刻,轻轻拿下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再开口时,他发现自己声音显得有些干涩,抬起头,黑发年轻人脸上的冷漠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他长长地吁出胸口中憋着的那口气:“……其他人呢?”
“三号楼的人不完全是软脚虾。”鹰眼笑了笑,“我的人今天已经和二号楼的人在这里干过三架了——可怜了底层的犯人,拖地也拖了三次,不过这一次,雷伊斯那个家伙倒是难得没说什么。”
“莱恩呢?”
“你是说新的王权者吗?”鹰眼露出一个挺嘲讽的表情,摸了摸鼻尖,“不是我挑拨离间,他似乎沉醉于讨好雷切这项新的工作当中,今天王权战结束之后,拿走了王权徽章后一个下午不见人影……大概是和雷切随便找了个什么角落共同赏析我们的王权徽章去了吧。”
阮向远听着身后的男人说着这一切,意外地,他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
当所有糟糕的事情一下子全部涌来的时候,人就忽然变得麻木了起来——是这么回事,不然最糟糕还能怎么样呢?毕竟不可能真的被气到爆炸什么的。千言万语汇聚在嘴边的时候,到了最后就连一句脏话都骂不出来。
整个三号楼都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低气压之中,明明只是被人家侵占了一点点的领域,但是由于他们的王权者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欢天喜地地认为他们和二号楼的友谊万万岁,所以,事情也由此而变得比想象中更加糟糕了一些——就像是在电车上遇见变态色狼,当他捏你屁股的时候如果你不反抗,没有人知道,下一步,他会不会直接扒掉你的内裤。
阮向远走进三号楼的大厅,站在楼梯口,他遇见了一些三号楼的犯人,看见他们的第一眼,阮向远就在他们那些同样麻木的脸上看见了他所熟悉的表情……
这种表情,一年前,在雷切大摇大摆地走进三号楼的时候,阮向远见过。
黑发年轻人顿了顿,他走到三号楼大厅门口,在巨大的镜子前面站住,白色的制服,腰间是一丝不苟扎好的腰带,二十一层以上的犯人才能拥有的袖章,上面印着象征着三号楼的图腾——镜中的年轻人似乎因为十几天不见天日,比之前显得更加苍白了一些,身后,戴着一边眼罩的男人在他身后站定……
阮向远抬起头,而后,他在自己的脸上,看见了和其他犯人同样的神情。
“几点了?”
“七点。”
“哦。”
“你去哪?”
黑发年轻人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破天荒地,对着身后的独眼泪痣男露出一个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笑容:“餐厅,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