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年轻人的话说了一半被阮母拍脑门上的一巴掌给揍了回去,随之而来的是中年妇女的继续喋喋不休——
“说的什么白眼狼话!在你挺尸的这段时间里医药费可是源源不断地往家里寄,每天早晨定时定点负责把它从信箱里掏出来送到我手上的可是哈里,负责去银行缴费的人也是我,用的是你拔拔的卡——你可是每天都在用几千块大洋狂刷存在感,我生你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这半年这么深刻地意识到我居然还有一个儿子!”
“SO?”
“我对你这么好,所以你以后要把工资卡乖乖给麻麻养老才对!”
“走吧,去看我妹。”
“话题转移得太生硬了!”
“所以我妹到底是谁啊?”阮向远发现这半年里和某神逻辑的朝夕相处让他练就了一身充耳不闻旁人话从容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贯彻到底的好本领,“还有,为什么不是妹妹来看我这个躺了半年好不容易苏醒的哥哥?”
“废话,当然是因为精神科的病人不许到处走动啊。”阮母伸出手指戳了戳儿子的额头,“去吧,陈佳佳已经知道你醒来的事了,她很想见你。”
“陈佳佳?”对于这个有些熟悉的女性名字,阮向远脑海里放空了一会会,隔了一会儿那双黑色的瞳眸里才重新找到焦点,“她不是醒陈么?”
“对啊,你们出事之后都进了你拔拔的医院,我就把她收作干女儿了。”
“……动作真快。”
“又不用经过你同意,而且当时谁知道你灵魂跑到哪个地方去了。”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大概是刚成为一坨软乎乎的哈士奇幼犬,还在努力学习作为一只狗崽子怎么样嘘嘘才不会嘘到自己的毛上以及每天努力地跟习惯性做晨练的蠢主人做精神斗争吧。
所以,这么想起来的话,作为一只狗崽子,也是可以很忙的啊。
阮向远收回思绪,麻木地点点头:“陈佳佳怎么样?”
“清醒的时候很正常,”阮母皱皱眉,“偶尔病发会有攻击性,但是已经很少发作了,再过两三年,应该就可以出院了吧?”
两三年那么久啊?当狗当久了数学能力好像有点退化,阮向远掰手指数了下,这才木头似的点点头:“那岂不是要延迟两三年毕业……是我害了她。”
然而,还没等黑发年轻人来得及感慨悲伤愧疚一下,阮母就将话题接了过去,说出一句让阮向远差点儿震惊得眼泪都喷出来的话——
“延迟两三年毕业也比你延迟二十多年毕业好啊。”
阮向远:“什么?为什么?凭什么?——告诉我我经受得住这个打击是不是我被开除了?”
阮母:“没有,但是你是不是好歹该想起来你好像有杀人?”
阮向远坦然:“我就没忘记过。”
“所以杀人要坐牢啊儿子——”长长叹息一声,阮母继续道,“少说蠢话了,如果不是你,你陈伯伯那个混账儿子也不会受到惩罚……不过你放心,虽然很伤心,但是他没有要怪你,反倒是老跟我们说什么是因为自己教子无方……总之那天之后,一夜白头的不止你麻麻我还有你拔拔而已啊……”
阮母难得露出一次温情的表情,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手上镯子碰撞的熟悉声响让黑发年轻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而你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是吗?虽然很舍不得也一直想要逃避这个事实,可是,法院那边动作很快,他们要求你做完康复,能恢复正常人生活的时候就要立刻到监狱里去服刑了,二十五年,如果表现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减刑——你不要木着个脸啊儿子,我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你好歹告诉我一下你有没有被安慰到?”
“……有点有,也有点没有……总之……所以二十五年会不会太长了点?出来我都快五十了有没搞错啊啊啊啊?”
“你不是说你经受得住打击吗我才说的啊现在给我摆出这副震惊的模样是要干嘛我告诉你我不会因为告诉你真相而内疚的!”
“……所以我出生的那年压根就是老爸的医院在搞‘割盲肠送儿子感恩大回馈’活动才有的我吧?!”
“少废话,我警告你你在监狱里面也要给老娘好好学习,否则出来之后连扫大街都没人要你!”
“是我搞错了?不是要安慰我吗?”
“我就是在安慰你啊,老老实实告诉你现实然后坦然地跟你一起面对替你出谋划策,总比总瞒着你事到临头才给你当头一棒好吧?”
“……啧,真是这种歪理也能被你说通。”
阮向远总觉得自己被忽悠了,但是想来想去又好像觉得阮母说得好像又挺有道理,于是从头到尾都紧紧抓着床单一角的手终于放松下来,就在他心中稍稍变得平静时,阮母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覆盖上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