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摄影机镜头上取下保护镜,却又使这台现代摄影机接近于40年代的老式机器。没有了保护镜,光线可以直接进入镜头并且反射开来,这使光线比原来更加地分散和柔和。这让人有穿越时空,置身于历史实景之感。
汉克斯已经分不清这是不是真的,他是一个勤奋的演员,在来这片海滩之前,他无数次对着剧本,揣摩着人物角色和故事线索。但是,当他乘坐在颠簸不堪的登陆艇,遥望这片黑压压的海滩之时,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二战时真正的士兵,他开始胡思乱想,他此刻才体会到40年前的士兵的心中是多么的恐惧:他们疲惫不堪,浑身湿透,然后跳下登陆艇,但是迎接他们的却是密集的枪弹,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伙伴死在身边,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地离开海滩。
身临其境,或者说实实在在的生活才是表演最好的导师,以前所学习的表演理论此刻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当血肉横飞地时候,当炸点在身旁接二连三的炸响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尽管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在拍戏,但是他本能地恐惧。
李思明是导演,几分钟以前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当各炸点接二连三地响起,成批成批的士兵倒下,“鲜血”四溅,“肢体”横飞的时候,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跟几年前他曾见过的天空一样。他仿佛又置身于曾经的战场之中,那里他失去了自己的最亲密的队员:谢武那血红突起的眼睛,袁靖翔那至死仍倔强保持的投弹姿势,徐风那被炸成漏斗一样的身躯,刘丹最后时刻与敌同归于尽的气概。那该死的血色的天空,还有那最后的风景,占据了他的大脑,控制着他的思维和四肢,他身体内的热血在沸腾。
李思明已经对身边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了,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看到汉克斯扮演的人物已经发蒙了,这虽然也是剧本中所想表现的,但是李思明本能地认为军官在这血与火的战斗之中,应该勇敢地站出来,迅速地做出正确的决定,带领自己的士兵离开这个屠宰场。在李思明曾经的经历之中,他知道,任何犹豫不决,都会造成部下更大的伤亡,他认为一个优秀的军官从来就不是将部下的生命当作自己晋升之梯。李思明曾经这样做的,现在他认为汉克斯也应该这样做,他已经忘了这是一部电影。
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跑到汉克斯的身边大喊:“快起来,你是军官,你的兄弟正在流血,快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你这是渎职!你是刽子手!”
汉克斯已经傻了。摄影师和他的副导演科波拉愣住了。
但是汉克斯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反应了过来,接着演下去。他看到李思明眼神中的绝望和痛惜,还有勇气与责任,这正是自己这个角色所要体现出来的复杂感情。汉克斯一时明悟这种复杂的感情:颤抖的右手表明主人公对战争的恐惧,成片倒下的下属让他痛惜,恐怖的枪炮让了一时失聪,但是军人的职责与勇气,让主人公站了出来,指挥自己的士兵,去完成任务。
“也许导演更适合这个角色!”在那一刹那他甚至产生这种古怪的想法,直到若干年之后,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当时的直觉是那么的准确。
李思明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在“战场”上到处乱窜,鼓舞士气,他更像一名美军军官在指挥一场战斗,他忘了子弹随时会“击中”自己的。
还是科波拉反应了过来,示意所有人继续工作,手提摄影机小心地避开李思明的身影,直到汉克斯扮演的主人公终于离开了海滩,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才告一段落。
“李,虽然你在好莱坞被人们称为最有才华的导演,但是今天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科波拉感叹道,“你激情四射,所有的人都被你感染,配合起来比演练时还要顺畅的多,这真令人难以置信。这一段胶片我想是足够用了,而且是足够出色!”
“不过,这剪辑师恐怕有的忙了。”摄影师詹纽兹·卡明斯基开玩笑道。由于要避开李思明的身影,他不得不改变了原先的移动路线,因而这画面是比较零乱的,后期剪辑制作恐怕要麻烦一些。
李思明惊魂甫定,现在还没完全冷静了下来,此刻的他为自己刚才的疯狂郁闷不已,这里只是在拍电影而已。
“嗯,今天出了点意外,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李思明不好意思地道,刚才他擅离职守,抢了别人的活计。
“那么接下来?”科波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