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霁霏神态自若地道:“别扯那么远,我把你的问题摆出来。一,你学历没我高,现在大学都还没毕业吧,是不是五六月份还要回去照毕业照?我的学历……算了,说出来怕打击你。二,你对着陌生人就一幅木头形象,印象分肯定不及格。三,最致命的地方是:你还小我一岁。我爸妈觉得大我三五岁的对象才理想,甚至更大都没问题;比我小却万万不行。‘女人老得比男人快,到时候因年龄大外貌产生差距会被男人始乱终弃……’这是我妈的原话。”
“四,我们交往他们还完全蒙在鼓里,现在忽然去提亲,完全失败的成功率十分接近100%。五,顺便回答你的问题,他们都是浙大的教授,是那种与外界接触很少,思想非常老旧的一代人;概括讲就是抱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信念在生活的老学究。你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不能投其所好,此去必死无疑。其它的还有……”
林欢和林晨两人听着小丫头继续数落,到后来连林晨也对林欢渐露鄙视之色。林欢双手抱头面色苍白地道:“我一会跟你去民政局街道办派出所办你的手续,再跟我回苏州办我的,最后等合同签发。”说到这换看着林晨,“能不能把我们的产品送去国家专利局申请一两样小专利?”
林晨点头表示可以,又问道:“做什么用?”
林欢道:“拿着国家专利证书去当聘礼,证明我有谋生能力。装作一个有志创业青年,应该比招摇过市的青年企业家更有含金量。”
夏霁霏拍拍他头道:“真是举一反三,这招可行。把证办了之后你就以这身份跟我回家。记住!把那些华而不实的派头都取消了,我父母很反感这些。”她想想,然后接着,“比如掏口袋的时候不小心掏出几张公车票;换台普通点的手机,这手表也收起来。预防万一。”
林欢听到这抗议道:“我这华而不实的手机可是你送我的圣诞礼物!华而不实的派头是林晨传染给我们的!”林晨作势又要打。夏霁霏拉开他们两个,“做戏嘛,别那么敏感。只是尊重一下老人家的价值观念,以后又不是真的要去住寒窑。”
她又说了几点要求,林欢干脆拿支笔来一一记下。看来下午还得出去换身行头,自己全身上下所有装备已经彻底堕落:zegna、ysl、hers……等等,都是林晨给他装备的,肯定不会是多便宜的东西。看起来虽不像暴发户,却更不像有志青年……。林欢最后挠头道:“既然我给你说得一无是处,我也想劝你:这婚还是别结算了,总感觉你很亏啊。”
夏霁霏出手如电拧住他耳朵,忽然叹道:“谁让我鬼迷心窍跟了你这‘头’大色狼,还不小心当了一个孩子的妈。”
第112章 【夏家】(上)
林欢分析了小丫头给他传递过来的信息——虽然有限——他还是能揣摩出这里头包含的确切含义。今日的中国,几十年平等社会的神话已被打破,人们社会等级的观念正加速更替。推动这一变革的最有力因素就是金钱。金钱取代了平等和公正,一边帮人们编织生活梦想,同时粉碎着一大批人的致富期望。社会地位的重新划分最终取决于占有金钱的多少。不管你是否乐意接受,这都是无法驳倒的现实。
金钱变成一种双重象征:象征着所有有关幸福的梦想,又象征着大部分追求金钱者的噩运。大多数人的不满都可以被酒桌上的牢骚、几部反腐电视剧、无关痛痒的拍苍蝇新闻轻易安抚;对这个话题越感到烦恼和愤怒,越说明等级存在的真实和严酷。上层阶级热衷讨论这个话题——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能一夜暴发,但是无法一夜变得有格调——显然在这种事上投入的关注和讨论越多,越显得自己地位优越。
表面自以为是的中产阶级——也就是国内所说的小资——是虚荣势力的阶层。他们的日子虽然过得还算马虎,但在目前的就业压力下,可以螺丝钉一样被随意替换,因而最缺乏安全感,生活也最焦虑。在这样的心态中生活,首要的事情就是得到他人的承认,要在他人的眼里看起来过得又得体又安全。因此他们爱虚荣和喜欢炫耀衣食住行,以及好说与众不同的话语上必然表现出来。在生活里,追求的恰好是那些缺乏个性的、标准的和能够指明身份的物品。
但这部分新兴阶级最无视——或者说害怕承认——等级的存在,要不就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小资派是引领时代潮流的最先进阶层。至于贫民阶层通常不介意讨论这种话题,因为他们清楚,自身几乎无力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所以等级对他们而言一半是梦想,一半是笑话——上层的妄自尊大和中层的焦虑和附庸风雅——令人羡慕,同时令人生厌。
等级制度的机制在中国开始顺畅的运行起来,让既得利益的上层阶级安然自得,苦苦支撑的中层夙兴夜寐,怀着满地美梦的贫民阶级奋力攀登。不管哪个国家——甚至是在网游里,林欢想道——等级的存在可能是最能催发人们孜孜不倦继续下去的动力。
把他自己放到什么等级里并不重要——姑且称自己为看不见的阶层——重要的是经过一场胡思乱想,从小丫头的描述来看,她父母应该也属于看不见的阶层——和自己类似,由于某些原因从掉进这个社会的断层深处,认为这底下的幽静胜过表层的喧闹;经历上头在短期时间的快速进化后,察觉自己已成了不适合再返回原先群体的活化石。这类被社会半遗弃和被自我半放逐的群体,在社会上也算一个阶层。他刚才在归纳时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