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门向内打开,林晨赶紧进去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夏霁霏站到马桶一边,衣裙不整,内裤还半褪在她膝盖上方,她指着马桶内,“你看,这是什么?”
林晨顺她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马桶内全是血。夏霁霏颤着声道:“我这是小产?还是月经晚来了?怎么回事呀!”
林晨也没亲身遇过这种事情,不禁愣在当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真有点疲于应付。她照实答道:“我也不晓得……”她拍拍自己的头好清醒点,又帮她把裤子衣服穿好,她现在还是把她当成有身孕的孕妇,什么都照顾得妥妥当当。虽然自己比她小,但两人怎么看都像反过来。她道:“别冲掉,我马上让人找医生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夏霁霏神色黯淡,“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倒希望真的是有了。现在却无论如何都没了……”她眼眶说红就红,更不可思议的是泪水来势凶猛,像往满满的一杯水又放进一个鸡蛋,水从整个杯沿无差别均匀溢出。
林晨又赶紧带她出卫生间到客厅坐下。一般来说,伤心程度和眼泪流量成正比;上一回她也见过夏霁霏在车上哭,显然这次比上次更伤心。她打完电话让人找来医生,又忙着去安慰身边的消防栓。她那种哭法不是嚎啕大哭,却比嚎啕大哭还可怕。怎么形容吧,就像漫画里那种风格,无声无息的,但眼泪就像眼睑下方挂着两条卫生纸,白哗哗的两道匹练垂直落着,夏霁霏哽咽地道:“我不要男医生碰我,呜……”
“是女医生,女医生来着。”林晨头疼非常,看来两边都走不开。今晚就在家里陪她吧。
大概半小时后医生来了。医生到卫生间去看了一眼直接说声不碍事。然后让夏霁霏和她到房间去检查检查。检查的结果更不碍事。医生最后道:“不管是掉了还是月经来迟,反正都是没了,”她说的真够干脆,“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不休息也不碍事。”她开了个处方,上面列了些比如克补、善存之类的综合维生素。
夏霁霏听得火气上冲,“什么都不碍事!你来干吗?”
医生被她抢白一顿,愣了足有三秒,从来还没人对她这位妇产科专家大夫这么大声说话过,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这些年轻人不敬老尊贤,怪不得总出乱子。林晨示意手下将医生送走,该给的酬劳付给人家,顺便跟人家说几句好话。
夏霁霏突然一把抓住林晨,摇晃着她道:“你让她说清楚啊,怎么就让她这么走了?到底是掉了还是原本就没有,我怎么能不知道!”
林晨暗骂一声自己糊涂,才醒悟过来,这点对一个女人确实意义重大。还没待她出口相询,那医生听夏霁霏嘶喊便回头对她们道:“本来想让你别太在意,没想到不领我的情。是掉了,第一个月内经常一不小心就没了。”
……
长江滨江路的夜晚与一旁交界浓重的黑,如泼墨与工笔交相生色。少了白天的喧闹,还原出夜色下该有的迷离。不远处的老长江大桥跨江而过;犹如这幅夜景的画框,定义了基调;又像在这幅画上断贴了张剪影,增添了不少历史的厚重感。
一辆黑色的马莎拉蒂attroorte无声无息滑到了大桥入口附近,还按老规矩停靠在滨江路旁,让它的主人下来临江漫步。叶风每晚都要来这散步。从这里向南边眺望,几百米远的那块江中小岛就是他两年来呕心沥血的结晶——一座正在逐渐成形的城中之城。夜晚散步成了他多年的习惯,他喜欢脚下的路一步步被压印过后的感觉。
刚到重庆时,他喜欢到解放碑广场散步,因为那里的美女密度最集中;过了半年,他移情到散落在山城各个名小吃的座落处:解放碑好吃街的酸辣粉、胖子妈的串串香、磁器口的毛血旺、南山上的泉水鸡,当然还有已在全国范围内开得泛滥走味的小天鹅火锅。现在他喜欢在这里散步。这里褪尽了繁华,能让他感觉到他是在山城重庆,而不仅仅是置身于一座城市里。
这种感觉很契合他对人生的看法:不停地转变不同的经历,直到累了,找到要的。本来他打算下一个散步地点换到浦东的外滩。上海更精彩。到那里他情愿累,因为那里有他最想要的林晨。他是为数不多相信宿命论的男人里的其中之一。上个月自己从上海追到美国,再回到上海,始终没碰到林晨一面——是的,仅仅一面,命运竟然吝啬到不安排给他只见林晨一面的机会——有点难过,难过什么他也说不清道不全。就像喝着杯把世间所有相思之苦调成的鸡尾酒。喝过后沉浸在微醺的难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