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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人最可恶最伤害人的地方就是什么都要照实说!”她唉声叹气,数不清楚到底叹过几回气后,接着又替他平反,“你这照实说也是你的高明之处,否则你会死几百回都数不清楚。随便你吧,我要去睡觉了,散会。”

林欢道:“你不去参观指导我的重大成果?”

她摇头,“晚点再看吧,回家比在上海更累,这里的事让我的心天天都是悬着的。我要补充睡眠,我现在可是孕妇。”她站起身,一手撑着腰摆个孕妇姿态,哪里有一点孕妇的样子?招招手道:“过来扶哀家回寝宫休息。”

他陪她到睡房,帮她把被子盖上,灯调暗。低头吻了她一会,吻到她鼻息均匀,抬眼发现她竟然睡着之后,才悄悄离开,回自己家里。

从她那回到自己家里后,林欢终于倚靠在门边喘息,顺着墙根一屁股坐到地上。自己要做爸爸了……晕!这下该换掉林晨,改带小丫头先去见姑妈……什么乱七八糟的,哎!他静静就坐在脚踏垫上,挪都不想挪。慢慢把思绪理顺之后回想了好久。客厅几乎垂地的大钟摆缓慢有规律的左右摇摆,将里头机械装置的嘀嗒声同样有规律的传出,偕同屋子里的一干物件,似乎还荡出置身教堂里的那种隐隐回音。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小当人家儿子,长大后再弄条人命出来给自己当儿子,人生必经过程,不必大惊小怪。最后下了定论:是好事一件,要支持到底!他重新焕发出活力,到厨房找些东西倒进胃袋,接着往书房走去。

由于小丫头没吃中午就直接睡了,在他全身心投入研究试验之前,专门给自己定个四小时的闹钟。

现在他一天中的工作时间分配分成两块:一,继续完成手上枯燥的杂活儿。二,在休息的空余时间里,将他的纳米机器人梦推进意识海洋里的更深更远处。

对记忆分子功能器件的组装实验他用的是最笨的方法,不过这种方法的不经济性和不现实性也只有他能玩的起。这种方法的无法称得上灵感的灵感还是来自于爱迪生发明灯泡的启发——既然无从下手,那干脆一个个过滤过来算了……他联络了中科奥瑞上海办事处,让对方尽量提供更多的样品基片,比如最简单的高序石墨、铂铱合金、二维光栅、铜、金属有机铬……等等。不过材料最大的供应渠道还是来自林晨。

他以一分钟平均近千次的失败频率试刷新着各种原子及分子间的组合;即便如此,元素周期表上的基本元素组成的排列组合出的结果,就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也因此他第一次了解门捷列夫到底有多么伟大,省了他多少麻烦——而且还有由此产生出众多分子再进行排列组合……后者数量比前者不知又高出多少数量级。他不晓得,晓得也没用。在一门学科刚诞生时对某一现象的描述上一定会产生诸多理论,这其中一定会有一条最高明的理论,它的高明性使它逐渐湮没其它同样可行的理论,成为唯一的理论。

很明显,目前对能产生往返运动的分子功能器件方面的资料,并没提供一种归纳出的可供借鉴的能少走弯路的理论——也许有,可能锁在某大国最高机密实验室的抽屉里——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办法。

在经历过以数十万次计的失败后;在这堆这种排列组合中,哪些是明显不可能实现的,哪些是成功机率极大的,他逐渐掌握出一些规律。这些规律逐渐积累,慢慢正在成为一种理论。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放射性元素不可能用来结构分子功能器件,因为它们会衰变。

事先没给林晨划定个寻找范围,结果她连放射性元素都能找到,真不晓得她神通广大到什么程度?由于极端的安全性问题,一些特殊元素的实验需要到北京去做。林欢向她道歉并慰问了一番,最后才委婉说出那些材料是可以直接略过的,她听了差点破口大骂,“你早讲啊!你晓不晓得你一句忘了说,给整个计划增加了多少成本?”

幸好他当时一头发热买了这套200多平方面积的房子,房子装修完后还为自己的败家行为惭愧了几天。不过现在又开始嫌房子小了。家里有四室两厅两卫,四个房间里一个书房一个卧室,原本一直空着的剩下的两个房间现在改成样品成品仓库。其中一个房间堆满了三分之一的各种模具和相应的蜡模,是上个月30号林晨替他召开公司供应商大会时收上来的样品。那些供应商一口答应:只要质量与其他开模厂或自己自行加工的相等,找单绝对没问题!

犯不着为这样的小零碎得罪自己的大财神。不单不得罪而且还争先恐后,他们保证开模的单子每个月翻番,翻个几个月然后维持稳定的量不成问题。那些供应商想不通,这么大一家it公司怎么会有这么大兴趣介入传统制造业领域?想不通倒不要紧,把事情办妥当就不用再想。

这一个礼拜来,这里的模具换了三轮,林欢少说也做了有两三百个;其中还有少见的十几个精密连续模(注)。他到了休息时间,遇到思维卡壳又面临创意枯竭阶段,就来这做模具。搬动这些大小不等的钢铁疙瘩还能顺便当哑铃锻炼身体。随便拣出一个模具或蜡模,一手悠闲的抽烟,另一手就可以干活。与加工珠宝比起来,这些东西实在完全没挑战性。就像让罗丹去堆个雪人那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