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详细对比,又咨询老半天。显然是北京那家公司的业务人员能言善道。除了价格问题对方始终闭口不言,巧妙的绕个弯拉着他遛一圈又回到正题上。一路传道授业解惑:解释了扫描隧道式显微镜(st)和原子力显微镜(af)(注)两类探针扫描显微镜的区别、各自的应用范围、扫描精度分辨率,以及软件控制的原理等等。林欢等于是花了低廉长途电话费的价格上了宝贵的一课。北京人就是能侃会拉关系,电话里那位年纪听起来不大的女孩甚至连自己中午吃什么、上海现在还流不流行吃哈根达斯冰淇淋等等琐事,也都顺道问了。
相比之下,上海这家公司的态度就无法恭维。同样是女接线员,语言机械冷漠生硬,和一台智能型答录机没什么区别。像人工语音自动受理,你问1问题,对方帮你按1,然后回答如何如何;你按8问题,对方帮你按下8,然后按事先录制在8里头的录音答一遍;如果你问的问题是不相干的,对方会帮你按下星号键,让你返回上一级重新提出问题。
虽然舍近求远会为日后带来麻烦,比如售后服务、技术支持、培训等此类;
不过他还是决定到北京跑一趟。更重要的一点是,北京这家公司有台型号很先进的扫描探针显微镜。几乎用这一台就能干得了所有的活,比如真三维图形实时处理功能,这是最吸引林欢的一点。这下连电子显微照片的问题都一并解决了。好比办公用的一体机——打印、传真、复印、扫描,一机多用。
机箱上的那封信平躺了两天,简简单单两页对折的打印纸。他忐忑着,终于打开来看。第一页纸上布满她娟秀又显银钩铁画的小字。他先翻过第一页,看到后面还有半页,翻回来重新从第一页看起。
……
一直以来,我们都没给对方一个用来私下称呼彼此的昵称。我坐在这里想了几分钟,终究还是没想到什么独特别致的,所以不准备用上称呼了,以后我会好好替你取一个。
这次我回家,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一个很麻烦的人,他居然追我追到上海来了;另一部分原因,我想松口气,也给你时间松口气。
我这是第一次给人写信呢,我指的是,真正坐下来用纸笔慢慢勾勒表达自己的这种信。
从我懂事开始——大概是五六岁吧——就不断的收着别人给我写的情书,现在虽然少了很多,但也不曾停过。他们中最大的比我大好多,最小的居然和我当时一样大,也是五六岁。嗯嗯,我的意思是,我身边从不缺乏追求我的人。这些都只是一段段插曲,不是太要紧的若干个音符组成的旋律,像一首伟大完整的乐曲出现之前,总需要在五线谱上增增减减着各种符号。相信每个人一生都会经历。
说到这里,想解释一下,说这些并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坐看我脑海中不断跃出的看的见抓的住的东西,攫取一些,用贫乏的文字表达出来。中国有句老话:纸上读来终觉浅。大概就是这样。认识以来,我们总缺乏交流、总为着小事情争吵(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总保护着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现在这样的表达方式,有种让我难以言喻的愉悦喜乐和舒畅。
我又停下来想想,可能我这些词不达意的文字只是想说——在这个星球上的那么多种生物之中,我们同样生为人,而茫茫的几大片人海中,我又选择了你——这是多么微小概率之下诞生出的缘分。
自从你扔掉了我上课用来占座位的白纸不久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想你也同样一直在想,那就是我们为何会走到一起?我确信到现在我们都没得到答案。不过这答案我现在觉得不重要了,今后也不再去想了。你呢?
接下来的话题可能不大愉快。即将谱写完成的乐章忽然滴下几滴墨水,这些墨滴落下的位置恰好让你的乐章更加生色,但从我的视角来说,我的视线里出现的是极不和谐的存在。又想到中国的一句古话:一叶障目。无数片叶子在我面前飞舞。怎么办呢?我也确信到现在我们也没有答案。我怪自己原先的误会没有及时向你澄清;不过,当怪完自己后,发觉还有更大面积的荒芜需要你来负责、解释、或者作出某种表态。你能懂我的意思?我脑子开始乱了。
赶快给我写信吧,我想看你给我回的是什么。(你必须写点好听的,你看到信时我现在已在万里之外期待着某种东西。)
前一分钟秘书告诉我机位check在下午,我马上要动身了。还有很多话想说,无从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