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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洁,是谁呀?”苍老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

妈妈,是妈妈的声音,李斌的眼眶一热,眼泪滚了出来。

“是我的同学,他说,他说他是我哥的好朋友。”李洁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呜咽的哭腔。“请客人进来,站在门口说话算怎么回事。”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李洁侧身让开了房门,李斌走进了熟悉的家。屋子里很暗,空气中都充斥着悲伤的味道。小小的客厅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的布置,靠着角落的地方放着一张小小的木制单人床,那是妈妈每天睡觉的地方,40多平米的二室一厅,李斌在的时候和小妹一人睡了一间,本来李斌和李洁都要母亲和自己在一起睡的,可母亲却是执着的在客厅搭起了床铺。说是怕影响这兄妹二人的学习,母亲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却期盼着儿女都能好好地上学,回头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妈妈坐在木板床上,满头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的了,眼泡肿肿的,声音沙哑:“客人来了,屋子小,来这坐吧。”妈妈拍着身边的木板床,又向里侧坐了坐,让出一块地方来。

妈妈今年才只有50几岁,可是现在的她,看上去却像是有六七十岁的样子。李斌默默得向母亲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泪水答答地滴落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客人来了”,在妈妈的眼中,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客人而已。李斌的心如同被扔进了绞肉机,每一次的转动都会带来更加强烈的绞痛,直到把自己绞成了一团肉泥。泪水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妈妈,妈妈,我是您的儿子小斌呀。可是,这句话只能在自己的心里默默的呼喊。

屋里还有一个意外的客人,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木沙发上。大老李,李斌的队长、教练。大老李也是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李洁默默地把一杯热水放到李斌身旁的饭桌上。饭桌上还放着一张银行卡,一本红色的士官证、一本烈士证、一枚个人三等功勋章和一个大大的信封。李斌知道那张银行卡就是自己的抚恤金了。20万元,他们这支部队的抚恤金是非常高的,这可能也是国家出于为他们减少后顾之忧的一些考虑吧。那个大信封里是一些现金,李斌知道那是战友们凑的。在部队的时候,李斌和战友们每次凑这些钱的时候,心都会抽搐般的痛,这就意味着又有一位好战友、好兄弟永久的离开了他们。李斌默默地伸手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士官证。李斌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士官证,他们这支部队,只有在你死亡或者退役的时候,才能够拿到自己的士官证。李斌看着士官证上那张自己熟悉的、有些陌生的稚嫩面孔,默默地流着眼泪。屋子里死一般的安静,只有不时传来的低声的饮泣声。

好长时间。

大老李站了起来,向妈妈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妈,我要回部队了,您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战友们一定会帮您解决的。”

妈妈轻轻地摇了摇头,额前刚拢上去的几缕灰白的头发又散落了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庞。

李斌从自己的士官证上收回了视线,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平静的对大老李说道:“李斌的首长是吧,我是李斌的兄弟,坐下来一起吃顿饭吧,我们想听听李彬的事。”李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原本还打算找机会重返部队的,可是再见到了妈妈和小妹那悲痛欲绝的样子之后,李斌打消了这个诱人的念头。人,不是为自己活着的。

大老李闻言又默默地坐了下来,这个家庭带给了他同样的震撼,在心里,他又何尝不想多坐一会。这个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又为国捐躯,而且,还是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大老李心里有着深深的愧疚。

李斌默默地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李洁:“小妹,去楼下的小店里买点熟食来,再买两瓶酒。”

“哦”,李洁应了一声,默默地接过钱。不由得愣怔了一下,自己怎么这么自然地接过他的钱,就好像理所应当的一样。这种感觉,好熟悉。李洁慌忙擦了一把又奔涌出的眼泪,匆匆离去。

饭桌被抬到了床边,家里来了客人,凳子是不够的。不知道什么,李斌已经拉起了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干枯而粗糙,手掌上满是厚厚的老茧。但是,母亲的手是温暖的,就是这双手,撑起了这个家,这个瘦弱的家,如果,家能够用瘦弱来形容的话。

母亲的神情有些恍惚,直到李斌把筷子塞到他的手里她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