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里忙于自表忠心,祖青却已经忍不住热泪纵横,匍匐在地哽咽不止:“罪民、罪民……”
他一直忐忑于投南之后际遇如何,南国究竟愿不愿正式他的功绩而给予封赠回报,而在遇到胜武军之前那几日苦难更让他几近崩溃。可是在遇到胜武军之后,一切都在朝着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的方向发展。
当日被胜武军擒获后,迫于形势,祖青不得不提早暴露身世,又在王师那位将主田景审问下交代身携大功。那时的他,不乏惶恐,担心田景贪功逞凶,使他连面见沈大将军的机会都无。就算王师军纪严明,如此殊功,大概也要沾者俱惠。
然而,田景在得知此事后,虽然态度变得谨慎起来,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贪色,甚至对他所携带的传国玺都无好奇,只是连夜抽调兵众护送他并家众一行直往南面而来。中途胡润接手,除了行途饮食之类稍有照顾,更是没有一丁点询问内情的意思。
人之将兴,国之将兴,自有原因。只看沈大将军御下之英明,主将事主之谨慎,这一点便是羯国拍马难及。特别羯主石虎对臣下以威吓恫之,臣下则伺机反噬其主,败亡已经是必然!
至于今日得见沈大将军,虽然还是值得寥寥数言称许,但却追惠其父,嘉许忠仆,更让祖青生出一种发自肺腑的感激,只觉得此前所有隐忍、所有苦难,俱都有了足够的价值!
多年夙愿苦求,一朝得偿有望,祖青更加不能控制情绪宣泄,泪水止不住涌出,几欲昏厥于地。
对于祖青如此至情宣泄,沈大将军也是深有感触。其实算起来,祖氏悖国之后,真正得以承袭其家旧势旧业的还是自己,当然那时候的豫州、淮南早已经一片糜烂,算不上是直接取自祖氏。
但是当亲耳听到祖青讲述其人苦心孤诣、誓雪家耻的那些坚韧与苦难,也让沈大将军感慨良多。
乱世自有其残忍,也不乏其魅力,且不说目下已经独大一时的沈氏,单单他的门生田景旧年不过苏祖之乱中从属苏峻麾下一个伧卒兵长,到如今原本的淮南霸主后嗣反要托命于旧年为虎作伥的游魂。
朱门轻堕,寒士青云,际遇流转,堪称精彩。不仅仅只是田景,沈大将军所仰仗成功建业的文武诸众,真正史载大名的其实不多,就算谢艾也仅仅只是作为一个西陲边将的面目为后世所知,但这些原本寂寂无名之流,在得到充分的机会驰骋其能的时候,也都做出了让世道满意、也无负大将军信重的功业!
祖青久久不能收敛情绪,沈大将军便让人将其引出妥善安置,同时又吩咐近侍者传令各方,注意搜索祖氏其余族众给予庇护。
虽然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北伐名臣祖逖早已经去世,但是对于其人,沈哲子是分外敬重,更兼有了这个祖青的缘故,他也不愿意祖逖就此绝嗣,该要给予相应的回报。
当然,眼下种种还只是祖青的一面之辞,传国玺真伪仍需鉴定。沈哲子也不避讳堂上胡润,直接打开锦盒,将那玉玺拎出,胡润也忍不住伸长脖子好奇打量,却迎来大将军一记冷眼:“你见过?”
胡润尴尬搓手,只是嘿嘿傻笑,那只独眼里则是兴奋至极:“玺归君父,门下自是欢欣忘形!”
听到这话,沈哲子也忍不住笑起来,单手握住这一意义重大、传承悠久的古物,口中啧啧有声。若说不兴奋,那是假的,一想到秦皇汉武俱都持此号令天下,心中那股豪情更是无从遏制的澎湃而生。
略作沉吟后,沈哲子便下令将谢尚召来。虽然讲到鉴别国器真伪,似乎范汪这个儒道大宗师更有取信于人的权威性,但传国玺入手的消息,沈哲子还是暂时不打算泄露于外,因为那会让他后续一系列计划都陷入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