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奔波,桓伊精神也有一些不济,便直接合衣睡去。经过了将近三个时辰的休整,等到天色黑了下来,队伍才又继续上路。三十余名斥候冲入夜幕之中,散开于前路之上,夜风中传来马蹄轻微响声,平添一份肃杀。
道路不算平坦,多数时候都是荒郊野地中颠簸前行,也幸在这一路辎重物资并非沉重的粮谷或军械,应该是綀麻之类的御寒物资,看着体积不小,其实并不沉重,因是行进速度倒也不慢。
不过因为没有成形的道路,郊野中多有沟渠,加上行伍中乏甚指明的火把等物,不时便有大车陷入沟渠,就连桓伊都不得不帮忙搬抬,不乏手忙脚乱的狼狈。
将近天明之际,突然前方夜幕中有火光升腾而起,一道笔直的狼烟拔地而起,在火光的照耀下只能看到一截与火焰相连的粗大烟柱。
“糟糕,是下丘戍!这些杀不尽的羯贼,实在可恨!”
队伍中有兵长发出低骂声,旋即便喝令队伍中几支引路的火把熄灭,整支队伍摸黑折转方向进入一段干涸的河床中藏匿起来。车驾刚刚聚拢在一起,役卒们便在甲士们的驱赶下将周遭的芦苇藤蔓劈砍一空,在周遭形成一片空白地带。
又有近百役卒在河床湿润处向下挖掘,挖到泥浆之后便将众多草垫丢入其中浸泡,之后捞起披在队伍中的牛马等畜力身上。黑暗中,又不知何人塞给桓伊一个盛满水的水囊,快速向他讲述之后该要如何使用。
下丘戍据此三十多里外,也是这支队伍前方目的地。此刻遭受袭击,队伍自然不能再向前。因为不知敌军数量多少,周边郊野还有没有分布的斥候兵众,一旦被敌军发现他们这一路人马,自然难免一场恶战。
但就算敌军没有发现,既然能够活动到此处,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绝对的安全。因为很有可能敌军会四野纵火,眼下深秋时节,天干物燥,野火非常容易蔓延开来。
营主让人将桓伊引到自己身畔,一边布置事务,一边也抽空向桓伊讲解几句。类似情况在滏水东侧并不罕见,类似他们这样小规模的辎重队一旦被发现,而又得不到及时的救援的话,便不啻于灭顶之灾。
眼下情况是一动不如一静,但如果敌军真的纵火烧荒蔓延至此,割下那些藤蔓荒草算是制造一个暂时的隔火带。但也同样要作两手准备,若敌人还要在灰烬中仔细搜索以至于发现他们的踪迹,那些割下的藤蔓荒草便要用于焚烧他们所运输的这些物资,宁死不可让这些物资落入贼军手中。
桓伊听到这些,心内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本以为王师大势催压,敌军节节败退,却没想到在具体小范围战场上,居然还会有如此凶险的情况发生。
不过既然敢于跟随大将军北上创功,生死也不必看得太重,在桓伊几番请求之下,那营主才命人配给桓伊一柄战刀,又对他稍作安慰:“虽是两手准备,但极恶状况也是罕见。上白贼首石闵虽是凶残,但也多有狡黠,网罗周边郊野游食流寇为其耳目爪牙,截获讯息、坐地分赃,一旦放火烧野,他那些耳目爪牙也无躲藏之处,必受我军围歼……”
“石闵也是乞活?”
桓伊久在前线,对于羯将石闵的名字也有听闻,上白乃是乞活军盘踞地点之一,因有此问。
这也不算是什么军伍机密,营主闻言后便冷笑一声:“他算什么乞活,羯主豢养一恶犬罢了。早前盘踞在襄国被麻秋逐走,无有依傍才来广宗贴靠,广宗乞活不认他是同流,收走上白民众让他在前阵作藩篱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