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码的一点,夜袭特别是在有着开阔河线这一天险阻隔的战场上,本来就该是以少攻多、以奇制胜的手段,像碻磝这样的军事重镇,周边必然有着周密的警戒布置,无论再怎么虚弱,哪怕没有高仲谨慎的察觉,想要奇袭得功,当中所面对的变数都太多,不是一个恰当的奇胜目标。
结果敌军非但直冲碻磝而来,而且是浩浩荡荡万数以上的人众,一旦行踪败露,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们奔行而来,临敌应变指挥都变得迟钝混乱,原本的先机成了劣势。
此刻战场上的局面,便是弄巧成拙的完美写照,敌军前阵接连被投石、箭矢狂虐,落水者众多,既没有有组织的冲锋反击,也没有灵活的回避调整,那些战船层层叠叠看似数量众多,但却完全暴露在晋军的攻势之下,在这开战的短短一刻钟时间里,最起码已经发生了两千多人的伤亡。
但是这些羯军也的确算是勇猛,尽管遭受到如此猛烈打击,但仍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逃窜后避,也有人拉弦反射,但稀稀落落的箭雨并不足形成箭雨铺网的杀伤力。
另有一些羯卒,侥幸冲过遭受打击最为猛烈的区域,直接冲到了晋军水营前,顶起蒙着牛皮的厚实木盾,便挥舞起刀斧劈砍起晋军架设在水门外的撞角拒阵。
眼见到水门拒阵被破坏,高仲心绪也如同被紧紧攥住,他甚至跃下观战的阁台,亲自步入战阵中操控一架强弩,神情凶狠的射向那些仍在劈砍凿刺的敌军战卒:“杀,杀光这些胡奴!”
此刻敌我对阵,形势已经非常明显,无非晋军发挥一切防守的手段,阻拦敌军冲上码头水营,倒也不再需要临阵的机变指挥。
一边操纵着弩机,高仲一边神态凝重的吩咐亲兵道:“速速归城,传告运载火油至此!”
碻磝水营里因为日常有着许多战船停靠,兼之后方还存有许多资械仓储,为了预防意外,许多火攻器械并非常设器物,需要往十几里外的碻磝城去取。
虽然眼下敌军还被顽抗在河面上,但高仲对此却并不感到乐观,他自知营中兵众战斗力而言,要远远逊于王师那些一线的战卒部伍,此刻之所以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杀伤力,主要还是得益于水营各种防事构架。
眼前的敌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冲得开晋军的防事,但战斗若再拖延下去,随着守卒们体力耗损,纵然有着各种强大的器械构架,杀伤力也必会飞快衰竭下来。一旦被敌军欺近码头,发生大规模的短兵相接,碻磝津今夜处境堪忧!
“杀,给我继续猛杀!今夜侥幸不死,明日夸功河洛,光宗耀祖!”
发射频率缓慢的弩机已经不能满足高仲眼下焦躁的心情,他直接换上强弓,拉弦频叩,射向越发逼近的敌军,大嚷大叫着鼓舞着士气,嗓子很快变得沙哑难当。
战线中那些守卒们,脸上也都不乏惶恐之色,在听到将主的呼令声后,还是一个个抿紧唇线,不断向敌军攒射杀敌。
“一甲田、两甲田……老子今遭死也值了,儿孙自有养靠!怪不得那些虎卒一个个奋命杀敌,这样的卖命时机、这样的卖命价钱……”
不乏卒众一边杀敌,口中还在嘟囔着凌乱话语。王师自有计功章式,甚至营伍中就专门配有直属大将军府的计功主簿直接在战阵内观望作战,除了最浅白的斩首之外,许多战术上的要求达成,也会并入甲功之中受赏。
“晋儿满身烈骨,杀敌英姿,来日大将军都能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