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与沈大将军接触实在不多,除了早年馨士馆中一些典礼上远远瞻望之外,便只有自己入选行台、赴任关中之前的一次会面,那一次会面所谈也并不多,当时大将军面貌如何,如今想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了。如今再得机会居近仰望,却也还是不敢放眼打量。
大将军批阅速度极快,很快便翻看完了一份卷宗,将之放在一侧,趁此间隙,转头看了王猛一眼,稍稍点头示意。而后陈逵便收起那一份卷宗,又将另一卷奉上,动作行云流水,那一份默契又让王猛颇感羡慕。
“久等了。”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沈大将军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总算将一些收尾事务处理完毕,待到陈逵将所有卷宗收起,他才端起侍者奉上的茗茶小啜一口,同时示意近侍给王猛更换新茶。
王猛见状连忙起身,完成了之前被打断的礼见,之后还未及入席坐定,便又听大将军笑道:“已经知道自己将要转赴何处了吧?”
听到这话,王猛不便一愣,继而又不乏诧异的转头望向陈逵。
见王猛那副模样,沈哲子也稍微一怔,片刻后便意识到或许是李弘的过分周到,于是他又笑了笑,摆手道:“先坐,不必拘束。”
接下来,沈哲子也不急于告知王猛他的新任命,只是一边喝着茶,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王猛,心中不免一叹,往年都是旁人感慨于他年少壮功、齿幼当国,没想到如今他也要感慨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目下的王猛也不过弱冠的年龄,这也是沈哲子还要再作考察、并不直接敲定人选的原因之一。
他也是从小时了了的处境中长大,自然深知年龄实在与才力高低没有一个直接的关系。但也正因如此,他也比旁人体会更深刻,年龄对人立事还是有一定的限制的。
太年轻了,会让人难以投于足够的信心,这会让许多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提高事情的困难度。他自己早年就深受此扰,如今当他开始提拔重用年轻人的时候,便也不得不将这一个变数放在其中稍作评估,避免拔苗助长、过犹不及。
大将军的目光虽然并不严厉,但也充满着审视的意味,这不免让王猛如坐针毡、倍感局促,低头看着眼前小案,心情倒也渐渐平和下来。
“王景略,很不错。西行以来,萧、刘之类,包括一众冯翊乡流,对你都是赞不绝口啊。”
打量了王猛片刻,沈哲子才又笑语说道,他顿了一顿,不待王猛答话,才又说道:“兴废之内,纷争难免,物议攻讦之类,李弘度之类尚且不能免俗。王景略既能精勇于事,还能不废于名,不知可有独秘雅声相授?”
听到大将军如此发问,王猛也是愣了一愣,片刻后才拱手道:“薄力微才,勤勉于事已是勉强,实在没有余力再顾其余。幸起微尘,全赖大将军垂青恩用,时流或是因此加顾,又因卑职年浅誉薄位低,远不及李使君勇当方面国务之重,时流投于所好,于大将军面前褒溢于论,实在令卑职惭愧。”
“你可不算位卑了,就连我当年……”
沈哲子本想随口说自己在这个年纪还不如王猛,只是转念又想到哪怕王猛直接担任北地太守,较之早年同龄的自己也远有不如。好不容易得有一次倚老卖老的机会,只能尴尬笑笑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