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恬血书内容虽然还未披露于外,但肯定瞒不过何充这个中书令。沈哲子闻言后便反问一声:“那么中书觉得太傅是否也欠一份公允?”
言外之意,局势崩坏成这样一步,总要有人负责。而青徐侨门作为始作俑者之一,同样要有人背锅,不是王家、就是诸葛家,这甚至不是沈哲子能够控制的。他不能控制,但是他能选择,诸葛恢就是他选择的目标。
“至于公允?世道可有公允可执?中朝至今,社稷积坏,台辅或是频有继力奋发,但却不足强挽颓势,葛公在治,崩于此时,这也不是我能预控之事。”
沈哲子也明白,诸葛恢虽然在当中难辞其咎,但罪过不至于大到这一步。可问题是,一事一物的崩坏总有一个渐变的过程,每每亡国之君未必全都是昏聩无能之辈,这就像是一个击鼓传花,传到你手里炸了,也只能说一声命途乖张。
沈哲子所布局、所要根除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一届予他诸多掣肘的台辅们,而是中朝以来的长久积弊,同样的诸葛恢所将要付出的代价也有一部分的确是代前人受过。
何充听到这话,一时间也是语竭,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不是能靠道理互相说服,而且他也根本没有制衡沈哲子的能力,沉吟半晌后才涩声道:“王敬豫临终所遗厉声,所涉时流极众,若俱以绳法,其势难控……”
“中书多虑了,所谓法不责众,绝非时时可用之理。”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便将面色一沉:“譬如神州陆沉,诸胡争虐我诸夏故土黎民,其众若蝗祸蜂拥,但就算如此,岂能因势大而怯?唯恃坚兵强卒、王法正义,由头而杀,屠及六夷,使宇内再无敢祸我之众!今次畿内动荡,虽不同夷患,但其颠覆朝纲、毁弃伦常、窥望尊器之心迹,所祸差之无几,岂能姑息!”
第1129章 与人无尤
四月望日这一天的朝会,于整个天下而言,可谓不逊于如永嘉祸国、神州崩坏的大意义,但这更多是后世史传的一种标定,在当时而言,哪怕对这一场朝会密切关注的时流其实识见都没有过于深刻,他们更多还是心忧于新一轮的朝局洗牌。
至于畿内更多的普罗大众,他们对此更是全无所觉,绝大多数人都在认真享受着每一刻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安定与繁荣。
建康城南东长干,在新都规划中共占有三坊之地。在建康城三十几座坊区中,这三坊既不像长干里那样充斥着各种下里巴人、过分的喧哗,也不像乌衣坊、青石坊等几座坊区权贵云集,人莫能进。
这里位于不上不下的中庸位置,也成了许多有一定家世地位、但又达不到极高层次那种时流门户在都中首选置业所在。
桓温的家宅便坐落于东长干北坊,这里地接乌衣坊,距离丹阳郡城也是极近,算是极好的地段。整座宅邸占地半顷有余,虽然比不得那些权贵家门,但供桓氏一家老小居住那是绰绰有余。
这一座宅邸得来,还是早年桓温之父桓彝壮烈殉国,事后得配哀荣加以追赠,如此才遗泽子息,得以如此安居之地。
原本桓温是不常居住在家宅里的,他更多住在此前兴置于建康东市的别业中。那里贵人云集,各种消息流动也频繁,更加便于与时流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