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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便抬手打算拍向温放之后脑,只是气力终究有些不济,手到半途已经有些艰难。温放之见状,忙不迭躬身将头凑上去,然而那有力的巴掌却并未如期而来。

温峤轻抚儿子发顶,眸光更是罕见的慈祥,他勉强将体格已经长成的儿子揽入怀内,叹息道:“老树枯死,幼枝茁生。你父此生事迹不乏可夸,又怎么会堕于晚节,因此衰老身躯强阻我儿效力建功……来来,快跟我讲一讲,你过往这些时日在北有何建树?若是不配你父所受枯寂,老拳决不相饶!”

对于老父少有的温情,温放之也颇感受宠若惊,当即便将过去这一年多时间里所历种种向父亲详作讲解,并顺便将慕容恪介绍给温峤。

得知慕容恪身世后,温峤倒是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让人将之引到榻前来,仔细询问许多有关辽地的事务。慕容恪也都知无不言,不因对方老迈而有看轻,一直保持着十足恭敬的态度。

不过温峤虽然兴趣不小,但毕竟精力有限,就这么听了一会儿,很快便闭眼假寐,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温放之不乏歉意的对慕容恪笑了笑,然后便让兄弟温式之将慕容恪安顿在府中,自己则恭侍于老父榻前,须臾不敢离身。

温峤这一觉睡得倒不长,仅仅不到一个时辰便翻身惊醒,看到一直垂首在侧的温放之,他脸上又是闪过几丝欣慰,示意温放之坐到榻前来,沉声道:“这么说,梁公是打算让你接管辽地事务?”

“梁公虽然没有明言,但大概应是如此安排。儿子并无弓马骁勇之能,即便久随梁公身畔,于韬略方面也不过只是略晓,都督府人才济济,若只循于此用,则难免庸劣不足……”

温放之上前将老父搀扶起来,也将梁公最近对他有意的引导教诲等一些细节讲述一番,其中自然不乏关于自己未来的一些设想。

温峤认真倾听着,不时微作颔首,对于儿子已经不乏主见规划也都满是欣慰:“你能明见自身长短,可见过往历练也非虚度。沈维周是一个难得的英明之选,又肯予你庇护教导,你跟在他身后做事,我是放心的。只是你也要深记勿以家声旧眷而有自负之想,未来南北势力倾转,时局必有板荡。你若是自立不能,只能恃于家荫,旧情再深总有消磨至尽的时候,届时又该如何自安……”

温放之连连点头,只是也颇有欲言又止姿态,片刻后才叹息道:“梁公为社稷尽力,诸多苦心维持、奋力进取,然而却仍不能得于公允对待……我、我是担心来日大江南北必有对冲,我家老父在堂,幼弟稚嫩,也无太多亲友护持,我、我想先留在家里,待到风波渐定,再北上继力任事……”

“你是讥笑老子劳苦半生,临老安身自保尚且不能?且不说此世谁敢辱我,即便是有祸患临门,若连你父都无足自保,你就算留下来又有何用?”

温峤听到这话,脸上老态渐渐收敛,继而眼中又有精光流转,亏空日久的豪迈气概再次满盈于身。

温放之连忙垂首言道不敢,只是片刻后又按捺不住低语问道:“儿心内也有一惑想要请教父亲,目下内外相争、难作相忍,此态实在无益于社稷。为晋祚计,为生民计,梁公执权才是真正有益于后,若因台内群攻而失于其位,则海内忠义所选无不扼腕……父亲久历此世,不知可有善策教训?”

温峤听到这话,目光转为锐利,盯了儿子好一会儿,过后才又苦笑一声:“请教这种问题,你是在为难你的老子?还是高估过甚?我一个荣养老朽,有什么资格、才力决断这种大事?就算是浅有所得而做妄言,你道就能脱出沈维周格局框定?”

先是自嘲几句,温峤也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指着温放之叹息道:“你不过梁公府下一掾属罢了,若是代谋过大,反而失了本分。你父劳碌半生,能够留给你的不过是凡事不必争先的些许余地。至于梁公究竟是成是败,这本不是你该忧虑之事,不过你言中也所陈诸多,于此难道还有什么疑惑?势成势成,人莫能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