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属下回报郗鉴的意思,沈哲子也是愣了一愣,继而便也不再犹豫,一改前几日避不见客的态度,亲自率领杜赫等一众淮南属官前往八公山码头迎接。
从寿春城到八公山这一段路程上很快便聚集起了大量的民众,虽然沈哲子早就归镇,但这消息还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尚是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因此寿春城池内外闻讯赶来者络绎不绝,道路两侧人头攒动,多有时人难忍激动心情,拍掌高声赞叹:“梁公英武!大都督壮阔!”
到了沈哲子如今这一步,对于外界评价如何已经不必过分在意,但是当听到乡众们沿途盛赞,振奋欣喜的模样,仍觉有几分自豪,弃车上马,频频向两侧挥手示意。
“韶年盛誉,生民普仰,此世除沈维周外,再无余子啊!”
郗鉴在船上看到岸上如此热烈场景,一时间也忍不住感慨说道。
郗鉴今次前来寿春,二子俱都随行,眼下随侍父亲身侧,此时听到郗鉴如此感慨,反应也都各不相同。
年长一些的郗愔,眼下正作处士羽氅散髻打扮,面目多有沉静,闻言后便微笑道:“梁公久为世道所知,今年北进又颇得功,不负旧时声誉。少临大位,淮南人众有此热切,也是合乎情理。”
至于更加年轻,未及弱冠的郗昙,闻言脸上却流露出几分盛气难平,皱眉道:“我与梁公倒是少有接触,但往常也听人言此人自恃少壮,多有跋扈作风,如今看来也确如此。即便不以名爵论,父亲以贤长来见,其人居然仍有托大之态,实在是有些……”
郗鉴听到二子之语,对长子只是瞥了一眼,对次子则横眉厉望过去,沉声道:“沈维周之益于世,就连你父于其面前都不敢有持矜。至于你这小儿,历事有几分,所见又有几分?以区区微弱妄论强盛,本身就是无知妄语,还敢非人之跋扈?跟沈维周相比,你那几分眼光才性还在牛足之下呢!”
听到父亲如此厉声斥责,郗昙也是为之一凛,连忙垂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听到父亲如此贬低自己,心内终究难免有几分不忿。
他与沈维周倒是乏甚接触,但却眼见他家姊夫是何等样人,以此度之,能够与之为友者即便优异也实在有限。虽然这沈维周屡有壮功人莫能及,就连郗昙也是心存敬佩,但终究还是因为其人一纸书信使得父亲舟车劳顿远来而有不满。
尤其此前其人竟然托大到不亲自前来相迎,更近似完全不将他家放在眼中。不过这沈维周再如何跋扈,当父亲稍有流露不满时,其人还不是乖乖前来相迎!
因此,在郗昙看来,如今岸边道路两侧那些蜂拥雀跃民众,就好像是淮南特意安排,为的只是稍稍挽回几分沈维周迫不得已出迎的颜面而已。当然这一份了然,他只会存于心底,并不会自作聪明宣讲出来,他毕竟家教良好,这一点涵养气度还是有的。
又过了一刻多钟,沈哲子并一众淮南属官才终于穿过人群抵达码头,并且亲自上船,远远便趋行拱手,脸上带着几分诚挚感激,待到近前时才苦笑道:“郗公又何苦如此?”
郗鉴摆手推开搀扶他的二子,上前一步将手递到沈哲子手内,捻须笑道:“老病残躯,已不堪用,幸因国中少壮奋进之故而得分大誉,些许薄劳又何足挂齿。若能因此稍助一二边事,也算是老朽尚未难堪。”
“郗公此言,实在让晚辈愧不敢当。社稷之重,岂是二三子能当,前贤开拓,后进继力,因是晋祚才复兴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