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被横置在睡笼中,这会儿闭目酣睡,两个粉拳仍然微攥着置于侧脸,没有了哭闹时的聒噪,粉嫩的脸颊上满是恬静满足的美态。
沈哲子凑近去看,一时间心情也略有惶恐,就连呼吸声都被压抑到最低,心情之紧张还要甚于早前临阵督战。
“夫郎也不要太紧张,小儿渴睡,不是太响生息,他也不会醒来。”
兴男公主经验要比沈哲子丰富得多,抬手轻拍沈哲子绷紧的肩背笑语道,继而也凑过去低头不乏宠溺的望向小儿,低笑道:“眼下这小儿是长开了,尚有可观。你不知我早前初见他,可是丑得很,又红又皱,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那日他又折腾得很,许久才了事,看了一眼我就哭着睡去,醒来又是哭,生出这么丑的小娃娃,我真是对不住……”
耳边听到公主细语絮叨,再望着那眉眼渐开、粉雕玉琢的小儿,沈哲子已经可以想象出当日生产时画面情形,再念及妇人临产本就鬼门关上徘徊,尤其在这医疗条件简陋的当下,哪怕权门贵女无非用度更胜一筹,往往因为进补过甚反而凶险性更高几分。
一句折腾得很,已经能够想象出当日公主承受多少辛苦痛楚折磨。念及此处,沈哲子心绪变得更加柔和,反手握住公主软滑柔荑,温声道:“多谢娘子……”
公主自然也知沈哲子要说什么,眸子里柔情满溢荡漾而出,浸透眉梢发尾,环抱夫郎身躯的手臂更加用力。这两人彼此对望,一股旖旎气息越来越浓厚,突然摆在一旁的小儿睡梦中哼了一声,俱都不由自主打个冷颤,再转头望向小儿,宠溺渐无,转为厌弃。
旁侧两名奶妈也非不通人事的闺阁娘子,见状后便识趣的上前搬起睡笼,稍作请示便沿着阁楼之间相通的避风甬道将小郎君送回自己暖室安置下来。至于其他的婢女之类,向来都知两位主人情浓密切,也都闭户垂帘,各自退出。
待到闲杂人等俱都退出,沈哲子才完全放松下来,长伸一个懒腰,继而仰倒躺在榻上:“外间诸多疲累,还是家中祥和。”
他这句感叹,也真是有感而发,虽然开春以来,战事一直进展很顺利,但他身为大军统帅,一直积聚在心头的压力实在庞大,又根本无从发泄。
淮南厚储数年,选在今年彻底爆发,外人或许只看到王师屡战屡胜的壮阔威武,但沈哲子却一点都不敢松懈。如此庞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要说他,整个江东自南渡以来都未有,如果当中出现什么疏忽挫折致使不能收取到最后的效果,若有遗患,必生后祸,不独只是他一个人的祸福,更会令得整个晋祚复兴都变得微妙难测。
即便是成功打败了石堪,又收取河洛旧都,但维持大军和百数万生民用度的重担又压在身上。
可以说沈哲子一刻都难得松懈,他之所以急于归家,也并非完全的怜爱家室、妇人之仁,而是因为庞大压力无从派遣,若再如此持续下去,担心自己都要撑不住,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决定。
公主与夫郎相伴年久,彼此心意都有默契相同,只听夫郎言道外间诸多疲累,当即便觉心疼不已。在她看来自家夫郎向来都是无所不能,人世表率,哪怕遭遇再大风浪,都能长笑从容迈过,虽然所言仅仅只是简单的“疲累”二字,但这一份疲累足以将世上绝大多数人都给压垮!
她弯下腰去,柔软的手指搭在沈哲子额际,动作轻柔的摩挲按压,又过片刻,耳边已经听到均匀细长的微鼾声,才发现夫郎已经睡着,只是眉头仍然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