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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对那些军头们的追问时,其实他心里充满讥诮,这些狗贼们一个个自恃乡资部曲,妄想左右逢源,却不知在真正强大的人眼中,他们那些自以为高妙的伎俩实在满是拙劣。一群被蒙在鼓里的狗贼,浑然不知死之将至。

韩雍那个杀招已经不足指望,黎阳目下的状况也根本不足抵挡淮南军的最后进攻,即便是后退,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石虎。眼下无论是战是退,石堪已经是死路一条。

在明白了自己的宿命已是注定之后,石堪反而获得了一点难得的宁静,甚至以一种戏谑的目光去打量那南北两个将他逼到死路的人。

明明那两方都已经将他当作必死之人,可是眼下却都偏偏极有默契的保持克制,没有斩下最后一刀。

石堪眼下以一种不乏豁达的视野来观望自己,大概石虎是希望他能临死反扑,给淮南军以重创,从而让其人更加轻松的拿下邺城。而南面那个小貉子,应该也是希望能够将他以大势逼退回邺城,然后大军猛击,用消耗他部众人命的方式,以冲垮石虎后继对邺城的进攻。

两个无论出身、背景还是阅历都完全不相同的人,因为各自都有的那一种枭雄气概,在这样一个微妙时刻,居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而这一份默契,大概便可称为枭雄风骨吧,其核心无非一点,那就是利用石堪这数万部众的性命,尽可能多的给自己争取一点优势。

“不知道哪一方会提前出手……”

石堪看一眼幽暗的河面,又看一眼北面无云的星空,继而心中便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这一刻能够主宰天下大势的反而成了他这一个注定将要落败身亡之人。甚至有种错觉,如果他倾向哪一方,哪一方就能成为唯一执掌天下的王者。

“真是孽种恶命,劳碌半生,反不及最终一死!”

他抬手捻着颌下干枯杂乱的胡须,双眼里充满了自嘲。这两方都在借他成事,而他自己,又该心向哪一方?

理智而言,他该发挥余热帮一把石虎,临死反扑重创淮南军,从而让石虎更加容易的拿下邺城,毕竟他们才是一路的,哪怕彼此有些不睦,但他大半生功业都在羯国。

然而大概是人之将死所以善念涌现,他又觉得自己该帮一把淮南军,趁着大军还未崩溃回扑石虎,或者只需要稍稍作出退避之势,淮南军自然会扑上来,驱赶着那些兵众们冲垮石虎派来夺取邺城的军队。

可是这两方,他又都不想帮,石虎太跋扈,屡次欺侮他,甚至当作家奴对待。而南面那小貉子则更可恨,口口声声骂他为孽种,因为其人斥骂,他大概是此世最负盛名的孽种了。

可是偏偏,他没有第三个选择,要么留下来死战到底,要么溃逃败众搅乱北地。一如早年羸弱时,要么认贼作父,要么身死当场。

可是他奋斗半生,境遇反而不及幼年,那时候他做出了选择,最起码当时感到快乐,也给自己带来了几十年的风光。可是现在,无论怎么选,都是死!

不过很快,石堪便不用为此纠结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