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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球继续发问道,毕竟淮南对于邺城的情况掌握也不太清晰,极有可能石堪故意在河南摆出不设防的姿态,而在河北陈设重兵,等待淮南军自投罗网或者半渡而攻。毕竟在地理上而言,黄河地近邺城,乃是石堪的主场,以逸待劳,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做出怎样的布置都不为奇。

沈哲子听到这个问题,也饶有兴致望向谢艾,这其实也是他迟疑难决的原因之一。毕竟以淮南军当下实力,以及春末以来的大举动作,任是何人都不能如此忽视。就连更往北的石虎都有所洞见,主动将军力往河北收缩。石堪身处首当其冲之地,若真视而不见,那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若石堪非是不觉,而是不能,是否有此可能?”

谢艾讲到这里,已是眸光闪闪:“向年都督力挫季龙,恰逢世龙新丧,羯部崩塌,石堪虽为世龙养子,终究远于承嗣之外。其人旧立淮北,绝非河北筹算之主……”

谢艾分析良多,但核心只有一点,那就是邺城目下形势,已经接近失控边缘。石堪虽然是石勒的养子,但本身不具法统优势,兼之河北又不是他根基所在,或许已经丧失或者说部分丧失邺城的主导权,因此在河南才会出现如此让人猜度不透的局面。

沈哲子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从席中立起,转身面向大帐中所悬挂的一份河北地图。这一份地图,并非出自淮南,而是早年河北之众劝进元帝所进献的图籍其中一幅,距今已经接近二十年的历史,实际上参考意义已经不大,但却是如今淮南甚至是整个江东所保存最详实的河北地图。

此前淮南在进行互市商贸的时候,其实也在用心搜集关于河北的诸多情况,但指望通过那些蜗居一地的乡宗获取到准确的河北资讯,就算那些人敢说,也要沈哲子敢信。而且凭着那些片面信息,很难拼凑成一张完整的图籍。要知道江东朝廷已经二十多年绝迹于河北,哪怕是祖逖北伐之势最强盛的时候,也不能突破黄河一线。

沈哲子包括淮南都督府如今所知河北形势,最确凿可信便是钱凤早前在河北活动所得一些讯息,所以越过黄河之后,整片河北之地对于淮南军而言,就是一片战争迷雾。几年前石虎率众南下,在这方面吃了不小的亏,就是因为根本不了解在那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沈哲子在淮南强势崛起,对淮南的情况判断失误。

现在面对这一困扰的是淮南军,需要做出抉择的也是淮南军。谢艾的判断,大半符合沈哲子所想,他也觉得石堪最起码丧失了一部分对于邺城的掌控,否则不可能在河南全无布置。石堪如今的处境近似于日后的冉闵,但较之冉闵要更恶劣得多。

最起码冉闵一直是石虎麾下颇受重用的将领,而且石虎的暴政已经令民族矛盾激化到一触即发的程度,而且在石虎在位期间对于羯族本身的军事组织包括河北晋人门户是持一种打压态度,他主要倚重的是苻洪和姚弋仲这些关中武装力量,在打压鲜卑慕容氏的时候,又无可避免将河北乞活军给扶植起来。

所以冉闵在反噬羯胡的时候,一方面倚重于李农的乞活军,一方面通过民族矛盾,能够短期之内获得河北的主导权。当然这也是因为当时氐、羌武装力量急于返回关中,并没有加入到羯国权力斗争中来。

石堪能够拥有如今的权势地位,本身已经是因缘际会,而且其本人的军事能力以及个人威望,又远远弱于后来的冉闵。作为一个从淮北内调到羯国核心之地的将领,本身就根基浅薄,所以谢艾这个判断,是完全有可能成立的。甚至包括沈哲子自己,其实也早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猜测。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首先石堪并没有在河南陈设重兵以防备淮南军包括徐州军的进攻,这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的部下有相当一部分是反对回归河南的。其次酸枣之众在得知扈亭被袭击之后,非但没有前来救援,反而主动放弃酸枣,更说明这些河南之众本身并没有一个统一部署,而且极有可能彼此已有积怨存在,以至于酸枣的羯胡军队以自保为主,见死不救。

如果这一假设成立,那么在黄河北岸,石堪也极有可能根本没有置备足够兵力,黄河南岸的虚弱根本就是他力有不及,而不是所谓的诱敌之计。

如此一来,淮南军如果出现在河北,极有可能引发莫大的变数,甚至于引发石堪军队的崩溃。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猜测,可以想象,但不可以此作为目标。

原本这只是沈哲子一个人的猜测,而且他自己也不能肯定,因此心内分外纠结。可是现在听到谢艾与自己判断颇有相近,心内自然不乏振奋。其实要证明这一猜测是否正确也很简单,那就是投放一部分人马过河试探。但假使这一猜测有误,这一部分人马将会正入彀中,十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