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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原野中,正有一队旅人沿着不甚宽广的河道向南而行。这一支队伍规模不算太大,统共四十多人,马匹倒是不少,足足有近百匹。在河内,牛马畜类倒也不算过分稀缺,甚至在郊野游荡久了都有可能遇见规模不小的野马群,或许早先属于官牧民养,战乱中逃散于野,游荡日久野性渐生,集聚成群。

不过这一支队伍中那些马匹却多有膘状毛滑,行止间也都马性驯良,不乏良骥,足堪驭使作战。如此一来,这些战马价值便高了,如此漫行于野,必会招惹盗匪觊觎。

除此之外,马队中还有两副车驾,前面一辆应是座乘,木架围蓬青幔垂掩,看不清楚内中情形。后一辆则是货板,车板上堆积极高,以草毡麻绳紧紧捆缚,行驶起来在草地上压出几道厚厚的辙印,虽然看不见运载的什么货品,但也难免引人浮想联翩。

这样一支队伍行在原野中,必然会吸引乡野之间多入牛毛的强盗,但却少有人敢于上前侵扰,原因便是队伍中那几十名骑士。那几十人一个个马术精湛,体态也魁梧,身上不乏铁甲披挂,马鞍上挂着长长的马槊,腰间悬着牛皮包裹的佩刀,另有抹漆大弓垂挂。

如此精良武装,以及那种毫不掩饰的悍勇气息,足以看出这群人的不寻常,绝非寻常盗匪能够侵扰招惹。更兼之队伍中几匹空乘战马上还披挂着许多血肉模糊,用须发编串起来的人头,更是一种无言的威慑,令人望之便觉心惊胆寒。

这一支队伍沿着河道行了将近两个时辰,从日中到日暮,最终在一处河湾浅滩停留下来,骑士中一名首领模样的中年人拨马行至队伍中间的马车旁,人在马背上弯腰凑向马车语调恭谨道:“卢先生,天色将晚,眼下是否要择地夜宿?”

马车里沉默片刻,才响起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罗尉自决即可。”

那被唤作罗尉的中年人闻言后便点点头,先是转头吩咐骑士们分散寻找宿营地顺便在左近游弋斥探一番,然后才翻身下马,攀上车辕然后不乏感慨道:“一路行来,舟车奔波千里,我等寒卒尚觉疲累不支,实在是辛苦先生了。”

车内一阵窸窣声,然后垂下的青幔便被掀起,一名灰袍山羊须、面貌清癯的纶巾中年人从车内探出头来。其人一手握住一卷竹牍,而后在那名罗尉的搀扶下了车,他转首望一望荒凉的河湾,眉目之间不乏沉重,而后才叹息道:“既受陈公雅重,为其驱用奔劳本就份内事务,只可惜今次邺都一行终究无功,只盼洛阳一行能有收获,不负陈公殷望。”

“此处已抵野王,再前行三五日内便可达孟津。只是前途多强梁横阻,少不了要有交涉冲杀,还请先生稍忍惊扰之苦。”

那罗兵尉讲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一声:“石堪鼠辈,徒负大誉却内忌贤良,我等远奔礼进,其人即便内怯不敢过河奔援,如先生之贤,也该礼送一程……”

他们这一行人,乃是困守陈留郡的陈光使者,奉命过河向羯胡魏王石堪请求援助以解淮南军压境的兵危,结果却在石堪那里遇冷碰壁。求援无果,只能再自邺城西奔途径河内前往洛阳,希望能够在洛阳桃豹那里求取到一些援助。

兵尉名为罗根,负责护送身边这名纶巾中年人。而中年人则名为卢德,本身乃是兖州寒流野人,幼学纵横、刑律,乡中颇负才名,受陈光礼聘引用,屡献善谋,陈光能够在淮南军围剿下坚持这么久,也是多赖其人谋力,因而对此人颇为敬重,甚至将之比作河南右侯。

听到罗根这么说,卢德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指着河湾荒野惋惜道:“石堪其人确是势大于实,旧年因其武功而被世龙豢作假子,赵国横乱,其人假于时势得窃韩魏故地,但却智浅难为大谋。徒居河内腹实却不能施治取惠以壮军事,一念南返又不得其径,空拥重兵却坐望江东小儿逞凶中原,虚大之势,衰亡不远啊!”

那罗根倒不关心石堪其人其势如何,只是回望河南乡土方向,眸中充满忧色:“我等离境已有月余,以先生预见所观,如今乡土态势是否还可称善?”

听到这个问题后,卢德又长叹一声:“陈公虽是乱起,但却是深切乡情以顺取治,乡徒所共望,以此虽然未可权之以胜,但自保自保应是无困。淮南之军观之势大,终究远来悖情,难博乡助,若以强进则阻滞越坚。诸路分进,其势难久,锐取易折。可是毕竟厚积之众,远胜陈公,若无外援相助,陈公薄力负重,未必能够久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