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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艾原本已是穷猿奔林,无暇择木的处境,沈都督肯接纳包庇他,于他而言已是大幸。后续还有这么周详的计划,让他保留住体面,一时间也是感激异常,更有一种得遇明主赏识的庆幸感。

文书周转还需要一段时间,在征求谢艾的意见之后,这段时间里沈哲子便又将谢艾安排在了馨士馆,供其汲取馨士馆的诸多知识。

馨士馆也是沈哲子文教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算是淮南整个教育体系中最高端的一环。经过过去将近三年时间的努力,如今的淮南六郡已经有了自下到上相对完整、自成体系的一套教育流程。

首先最基础的便是启蒙教育,各个屯所并军队基层行伍之中,所设蒙学已经多达数百个点,扫盲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尤其在军队中所使用的教材与民屯中完全不同,是用的简体字进行扫盲。

这一举措,颇有一种让人遐想联翩的意味。自古以来,华夏文明对于文字便有一种近乎宗教般的庄重态度。简体字虽然是从古字中简化而来,但沈哲子如此大规模的推广,而且是在能够极大撩拨人敏感神经的军队中。所以这一点也是颇受非议,甚至台城屡次遣使训斥责问沈哲子到底要做什么。

对于这一点,沈哲子只是以军用为借口,将简体字当作淮南军独有的旗号暗语。他们淮南军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精锐之师,旗号暗语多一点有什么不可以?

对于这个借口,台内自然不信,但也实在没有足够的理由予以反驳,毕竟淮南军战绩如何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其实最主要的还不是字体的演变,单单淮南如此大规模教导兵卒识字已经足以让时人惊疑不定了,谁又能说准这些暗语是旗号还是沈哲子狼子野心、将一些阴谋隐藏在其中?

所以在诸多权衡之后,台城让沈哲子将简体字表上交,围绕讨论良久之后,最终作出决定由台中自派学官入镇监督淮南各军的扫盲识字,而且一派就派来了十几人,淮南各军几乎每一军都安插一人,也算是顺便将整个淮南军监视起来。

沈哲子对此也不反对,他还愁着人手不够,对于台城如此热心援军支教也是乐见。毕竟眼下淮南军早已经不是初成时期比较松散粗犷的构架,将士部曲之间司职明确,台中如果想借此加深对淮南军的渗透,自有六亲不认的山遐收拾他们。

蒙学之上便是各种技术教育,各类生产技术的规范普及也是淮南六郡发展如此迅速的重要原因之一。有了成规模的工匠人才,有了标准化的技术推广,便是流水线产业化的基础。哪怕没有什么新技术的推动,效率和产能都会有一个大幅度的提升。

淮南也有乡宗自营的独立工坊,哪怕是数量相等的工匠,规模相等的生产,生产效率却比淮南官营工坊低了一半都不止,这就是生产模式对产能的提高。尤其是在工序复杂的行业中,这种差距会被进一步拉开放大。

这当中最明显的便是军工产业,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淮南洛涧军工基地已经有了多达五万余人的冶铸工匠。如果再算上围绕这个基地上下游产业,参与劳作者多达数十万人。当然这些周边劳作人员只存在于理论上,并不受都督府直接管辖控制。比如徐州军一些军头,通过控制的人丁搜罗原料来向淮南购买成品军械。

淮南的核心技术便是灌钢法,这一秘密其实没有保存太久,在洛涧基地正式投产的第二年已经逐渐外泄出去。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整个洛涧基地已经形成了极为庞大的生产规模。规模一旦产生,效应自然便会出现,尤其在这种高端技术产业中,规模的铺开便意味着单位成本的降低。

灌钢法泄露出去后,不是没有人想要私作冶铸,甚至就连郗鉴自己都组织工匠生产,不愿意被淮南过多钳制。但是当他们自己生产之后,才发现他们的产品成本较之淮南售价还要更高。淮南已经占据了先发的优势,他们如果想要追平淮南规模形成竞争力,投入将会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无底洞。在这种情况下,该要如何选择自然一目了然。

所以,哪怕心有不甘,徐州军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要低头接受淮南的钳制。过去几年徐州军攻势踊跃得很,这笔账如果细算的话简直令人绝望,他们所得的利润,其中一大部分都通过交易的形式被淮南所攫取。淮南得此供养,这种反制力度便会更加强大。

徐州是因为距离淮南太近,不得不受此钳制。至于荆州,由于距离太遥远,把运输成本算上的话,淮南单凭规模和成本是很难将荆州相关产业打压下去的。但荆州的民族形势太过错综复杂,而灌钢法又是上升到战略层面的技术,所以对荆州进行技术封锁,这是包括庾怿在内江北各镇俱都达成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