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哲子之所以有此决定,也是自有其考量:“永嘉以来,王道日有疲弱,中原之地不受王教久矣。虽然承于中朝法统,然则远立江表,教化难通,中国士庶多以异邦目之。今者王师虽是力据奴众于淮,多仰地险时利,成于守而逊于攻,未可称为晋声大振,仍欠于王命堂皇之雄威。来犯之众虽无所进,但却仍能全身以退,则将使中原之贼更生骄狂之志,内外群夷俱养逆立之心!”
“季龙凶横,乃是奴中翘楚,其性残暴更甚世龙。如今此贼困蹇于淮上,正是重创恶贼之良机。若是一日轻纵此贼,所害不只十年,所祸不只一地,所失也不只眼前。”
如今奴国形势如何,仍未传来确切的消息。但就算石勒还活着,以石虎的暴戾性情,其人在淮上内外交困、窘迫到极点,如果真被其人保全实力返回羯国,石勒也不可能再遏制住他。如果石虎真的悍然发难,沈哲子不是小看如今羯国那些文武官员,真没有多少人是石虎的对手。
如果被其人快速平定内外,那么中原形势将再次返回旧有的轨迹。日后北伐困难与否暂且不论,首先要遭受戕害的必然是中原那些晋民。而且为了弥补在淮水所遭受的挫折与损失,其人必将变得更加残暴且无节制。
所以有的事情,真的不能以实际得失多少去衡量,哪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一战也必须要打出王师该有的威风,以向中原沦陷区那些民众以及四夷窥望之众宣告,南人绝非只具自保之力而无远慑之能!
淮南众将,自然唯沈哲子马首是瞻,纵然有着不同看法,当沈哲子做出决定的时候,俱都喑声奋力备战。
不过想要收得足够的战果,单凭淮南一镇之力仍是有些勉强。如今的淮南,战争潜力已经透支严重,即便是能够击溃涡口奴军,也并不具备太大的追击之力。换言之如果石虎真的打定主意不再与淮南军交战,淮南军是没有太大的力量阻止其军撤退。
所以这一战仍然需要徐州军的配合,徐州军的凝聚力或许不如淮南军这么强,但如果战争潜力完全爆发出来,打起追击的顺风仗,还是要比淮南军强一些。
徐州军的情况如何,沈哲子也是深知。即便是有什么反应迟钝,配合不利的情况,沈哲子也明白不能独罪于郗鉴。为了换取徐州军鼎力以助,沈哲子也是许下了重诺:若是徐州军能够及时参战,配合淮南军在涡口痛歼奴军,那么涡口收复之后仍然将之归还徐州,恢复此前合作的态势。并且与徐州军以涡口为界,分别收复淮上郡国疆土。
如果徐州军还是不肯全力参战,只是抱着等待奴军自己退兵而后再收捡失土的想法,那么沈哲子当然也不会再全力以赴于这一战,便要采取跟徐州军一样的态度,静待奴军退军。届时淮南军不独要顺势收复涡口,还要直接以水军封锁淮水干道,至于徐州北境的彭城、沛国等地,绝不会留给徐州军。
听到沈哲子如此表态,郗鉴也唯以苦笑报之。沈哲子有没有这个胆量,他也不必怀疑。如果淮南军真的敢这么做,可以想见徐州军那些军头是绝不甘心受此欺侮,届时两镇或要反目。真的发生那种情况的话,那么徐州真是前景堪忧。并不是实力不济,而是人心不齐。
如今再想来,开战之初沈充移镇京府,倒有几分为了日后胁迫徐州军的意味在里面。
当然沈哲子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可言之蛮横。毕竟开战以来便是淮南军主要承受石虎中军的压力,徐州军能够收复淮阴还是捡了奴国大将回撤的便宜,战后利益分配被淮南军强压一头也是情理之中。官司就算打到台中,徐州军也没有据理力争的底气。
所以在稍作沉吟之后,郗鉴也很快表态,来日一战徐州军必会参加,最起码他的嫡系主力,将会在淮水与淮南军配合夹攻奴军。
有了郗鉴的许诺,沈哲子便松一口气,送走郗鉴后便又心无旁骛的进行备战。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淮南军一直保持着沿江喊话,并且在淮水北岸荆山峡持续增兵,建立稳固据点。在这个过程中,奴军所施加的阻挠少之又少,兵力更加收缩于内,这让淮南军更加难以窥望其军动向。唯有在靠近涡口的几处堰埭新打造的船只俱都被转移到了涡口临淮干道处,显示出奴军也在筹划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