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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被放出来的有十几人,在见到早已经等候在承阳门外的驸马之后,一个个都是神色大惭。他们虽然在监中,但是并没有完全隔绝与外面的通信,明白这段时间,驸马确实受他们连累良多。

除了沈园被封禁以外,更是大病一场,而且早在前日便请辞殊荣,并将羽葆班剑一应仪礼之器尽皆上缴。同刑同辱,可谓名实俱损。

所以在见到驸马之后,一群人俱是愧不能当,一个个深拜告罪。

“不必多言,人无事最好。饮一杯除秽酒,各自归家思过,以后切勿再为浪态。”

眼见这些人精神还算不错,沈哲子也就不再多说,吩咐家人奉上酒具。

年轻人们接过酒来,却都不饮,一个个面向秦淮河方向深拜下去,将酒液泼洒在了地上。再拜之后,刘讷才行至沈哲子面前,垂首道:“因我等一时冲动浪行,不只深累驸马,更害数名良友性命,至今尚有友人监于囹圄。因而我等有约,来日被草衣麻,不敢自释。驸马所言同刑同辱,乃是我辈心量尺墨,友人一日不能尽释,我等便要一日监守于心,不敢放纵。”

沈哲子听到这话,倒是微微错愕。不过见这些年轻人一个个表情凝重,不再像以往那样浮躁易怒,夸夸其谈,可见今次也确实是受到了教训,长进良多。

于是沈哲子便下车,与这些人缓缓往秦淮河渡口行去。

一行人上船后,年轻人们便各自从怀内掏出或竹简、或纸片,言道:“心内深疚,言能及者十不足一。近来多有反思,录于笔墨,不敢求谅,只是示于驸马,我等并非无一所得。”

沈哲子接过那些检讨书,逐一仔细阅过,继而便让人将之妥善收起,笑语道:“诸位能以肺腑之言,倾心示我,于我而言已是贵逾千金。今次诸位遭厄,对我来说也是一次警示。大困之世,人间岂无一二义士?但为何局势仍无缓转,社稷多动荡,百姓长罹难?”

“害我者,世道也。世道因何加害?志气因何难逞?为何大义之论,竟成害命之恶事?害人殃己,波及于众,尚有遗患弥远,却无一二得益于世。千金之良药,未必能医疥癣之小疾。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我不是在怪罪诸位,只是希望你们能长持慎重之心,不要长怀忠肝义胆、反成世道之祸患。”

众人听到沈哲子这番话,各自都羞惭的垂下了头。

“你们不要对我心怀愧疚,我近来所受之忧困,也都是应受。你们能够信重于我,执我之论穷攻异途,于情于理,我都要深谢这一份信重之情。善念而成恶行,这是我言有偏颇,未能完全导义劝善……”

“驸马千万不要这么说,都是我等一时冲动,所识偏颇,这才陷于张网暗捕之贼众!此世多奸,长害正论,又怎么是驸马的罪过!”

沈哲子闻言后便微笑起来,说道:“诸位既然已经洞见于此,那么此厄也不算是全无所获。人非生而尽知,岂能全无过错。知错则改,则胜于执迷歧途,胜于畏险不行。以正论辟邪说,便如持王道而诛奸佞,非善战者不得功。妄求浪战,不过是自轻自毁……”

正说着,船行已近摘星楼。只是今日的摘星楼,虽然依旧高耸显眼,但楼外已无悬章,门户也都紧闭,空寂无人,透出一丝破败。而在沈园外,更不乏人游走左近,对着高墙投石辱骂,大意乃是斥责沈哲子妖言悖论蛊惑于众,邪心厉念败坏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