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皇太后神色更显振奋,他便又转言道当下的境况,笑语道:“至于麻烦,有是有的。毕竟王门中朝旧勋人望俱是崇高,过江来又曾半掌东南,分御鼎器。但如今也算是云开霁出,或还尚有一二首尾,但所害已经不大,不足介怀。”
皇太后听到这话,更加笑逐颜开:“王门痛失嫡子,徒自摆出浩大声势,结果却波澜不兴,怨望我佳婿缓步迈过,原来其家也是门庭早朽,虚名徒负,当年盛况不再,要为后起避让一席!”
听到皇太后这感慨,沈哲子眸子也是忍不住一亮。这就是他今次寸步不让的最大收获!就连皇太后这么一个缺乏政治智慧的人都能意识到的问题,时人但凡有一二智计,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可以说,在沈家崛起的道路上,这一次意外是王氏最后一次遏止沈家上升空间的机会,错过之后便不可再追,不只影响会有涨消,这个结果落在时局中每一个人眼里,各自也都会生出利害的判断和权衡!
时局中绝大多数人,其实对于波澜之下那暗潮的碰撞都很难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只能通过眼见的蛛丝马迹来判断未来时局的走向。乌衣巷里陡然剑拔弩张,气氛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在僵持了大半个月后,一切却又悄无声息的归于平淡。
与事者双方,都没有站出来做什么明确的解释,但在应该知道的那些人里,已经不再有秘密。而作为旁观者看来,则就是又有门户站出来挑衅王氏权威,结果则是安然无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中复又归于平淡,一切回到了原本的正轨上。台中虽然没有王导主持,但也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建康城的营建也在继续,虽然因为冬季到来难于动土,许多工事都不得不搁置下来。但经过大半年的营建,原本沈哲子那不切实际的构想,却已经有小半得到落实。原本繁荣但没有条理的长干里,已经被规划整齐的街坊所取代,民众们也在分批逐次的迁入新居。
都内博弈已是如此,都外的消息也陆续传来。关于江州那里的动态,无疑得到时人的关注,王舒陈兵鄱阳,而后又匆匆归镇。哪怕是不明内情的人看来,琅琊王氏针对吴兴沈氏的这一次狙击是彻底以失败告终。
赶在入冬前的最后一次汛期,又有一批南人携带着大量的资货北上,都南小丹阳便成了更加名副其实的小余杭。诸多吴人的货栈拔地而起,喧闹的吴中俚语哪怕在都内都能听到。进仕当学洛生咏,治家应晓吴人声,这已经渐渐成为了当下一个共识。
褚翜接棒之后,沈哲子也就闲了下来。因为王导还没有归台处理事务,也没有表态要如何处置沈哲子的职位问题,于是沈哲子也就当放了一个大假。
这一场乱事让都中人心向背都有了一个大的变化,公主府里可谓每天都宾客盈门。沈哲子虽然不是什么光明伟岸的人,但起码的自觉还是有的,对面邻居尚在挂丧举哀,他这里也实在不宜大宴宾客,夜夜笙歌。于是索性便离了城,入乡避寒。
都内的喧闹却并没有因为沈哲子的离开而平息,首先是晋陵太守、留守京府的刘超被召回,以光禄大夫而录尚书事,同时兼任琅琊王师,代替辞官归乡的陆晔。但是蔡谟出任京府的动议却流产,甚至就连五兵尚书都被人所取代,单任侍中。
紧接着更重磅的消息则是丹阳尹褚翜出任中书监,与太保分掌中书。大尚书钟雅转任光禄勋,执掌禁中。
沈哲子如今虽然已经抽身于外,但也能感受到这一刀一刀割下来王导的肉疼。原本豫州人家因为庾亮的去世而变成一盘散沙,结果因为抓住这个机会,不只丧失的故土完全收回,而且还略有进益。
因为王兴之的意外身死,到现在这一场闹剧可以说是将要尘埃落定。沈哲子得了面子,褚翜等豫州人家得了里子,而青徐人家则是表里俱失,再也不复一家独大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