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彬听到这话,便暂缓详述自己的计划,两眼直直望着王导,点头道:“太保请说。”
王导又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顶着王彬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道:“听世儒诸多良言,可见并未把时光虚掷,仍是心系国计,让人欣慰。至于你去会稽,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你听我说,如今东南局势已是胶结,不堪力破。世儒你如果眼下成行,或是荆棘漫野、诸多掣肘……”
“太保请放心,我既然受命,这些问题也都考虑过。东南形势确是不佳,不过也不足深患,只要击破沈氏貉首,余者纵使有些喧闹,久而咸宁。”
王彬自信满满道。
王导见王彬仍是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如果再说下去,很可能将话题谈崩。但王彬眼下去会稽,实在不算是一个好主意,略一转念后,他便又说道:“会稽虽然已成忧患,但毕竟不及眼前。其实我心里更希望世儒你能留在都内,帮忙维持住中枢局面,你也知……”
“太保有话不妨直言。”
王彬听到这里,哪怕再迟钝,也能瞧出王导神态间的为难之色,继而自己心内热情也渐渐冷却下来,沉吟道:“似乎我与太保,所思略有偏差。我听家人来报,说是沈氏貉子奏言为我请任,我不信那貉子会有如此好心。”
话讲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委婉的余地,王导索性直言:“是的,其实会稽内史人选,我并无预算世儒,而是另有他选。驸马确是为世儒有请,意在缓解……”
“真的是这样?”
王彬闻言后,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心情可谓五味杂陈,想到自己先前那番作态,不免又羞又恼,恨恨道:“太保宏望于江表,所览南北群贤。我自知无甚过人所长,差胜于中人而已,唯以嫡亲所仗,渴望能得太保施以青眼。原来是我满腔杂念作祟,自辱于人,只是有一言请问,不知太保属意何人?”
“世儒你何必要为此想?你我庭门共生的兄弟,若真是良任有缺,我怎么会不让你去?只是这一件事……”
王导见气氛果如自己所料,半坐前倾,想要去拉住王彬的手,希望他不要再过分误解。
然而王彬却蓦地将手抽回,只是满脸的冷厉之色:“庭门共生的兄弟?贤达如平子,痴愚如彬,大概都是疏远之异类。太保缘何定要将我强缚于都内?我自问此心无贰意于太保,唯患才不足彰,愚不堪用。但也想以此赤纯之心,来为太保分忧一二。”
说着,他视线落在了王导书案上那一盒卷宗,劈手将之扯到面前来,翻看片刻后,脸色不免更加阴郁起来,乃至于望着王导冷笑连连:“原来这几人,便是太保属意之选?可笑啊可笑,王世儒在太保眼内,原来尚不及这几个庸夫劣卒!我本是深厌貉子,却没想到竟沦落到要让貉子为我执言!”
王导听到王彬所言越来越不通情理,也渐渐有些不忿起来:“若我真是此想,自有内外共厌!但世儒你一时激于忿念,以此谤我,人情如何能堪?”
王彬见王导也动了真怒,一时间微有滞言,迟疑片刻后才对王导拱拱手,继而叹息道:“太保或是自有谋算,但此事若无涉我也就罢了。貉子或是邪念举我,引我入彀,他是得算了。今次会稽内史之选,我是不能退让,否则便是甘居卑流之末,尚有何面目居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