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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或有清志,但如果连饭都吃不上了,固守清志又有什么用?更何况江虨乃是家中长男,本身便负担着家业和一家人生活的重担,二十多岁甚至尚未娶亲,这在时下而言,已经是大龄落魄,迫切需要另辟财源。

时下大量家道中落的旧姓子弟,既没有经营置业的才能,又放低不下身段去做商贾事。最好的选择,无过于谋求一个地方正印之职,哪怕只是屈治小县,也能获得大量的收入。

所以时下而言,对于这些世家子弟,最好的仕途轨迹就是先在台中担任一段时间的清职,既能邀取清望,也能巩固人脉。有了些许基础后,便要谋任地方,在地方上积攒下家本资财之后,无论出入都能从容得多。

江虨自然也不能免俗,在都中任职并不能满足家用,所以一直在积极谋任一个富庶之县。可是人人以此为目标,狼多肉少,凭他一个家道中衰的世家子,想要越过旁人谋得良任又谈何容易。

想要去求取垂青,没有过硬的关系和深厚的情谊,又没有家资可以上下打点。不过江虨也不是一无可取,虽然不能以风采慑人,但却幼来即有善弈之能。在时下而言,手谈与清谈都是倍受时人推崇。江虨有此一能,才能时常周游各家之间,为自己争取机会。

也正是因此,江虨结识了太保王导的次子王敬豫。王敬豫同样有手谈之能,与江虨也算是棋逢对手,时常约以博弈,而江虨也因此清誉大涨。但这对于解决他眼下的困境并无帮助,况且王敬豫此人高冷傲慢,江虨虽然能时常与其共席,但所谈却不涉其他。

不过王敬豫这个人虽然指望不上,但是其庶母雷氏却是执掌王氏内宅之事,而且颇有索纳之欲。许多人即便有所进望,但却羞于在太保面前提及,往往都走这个雷氏的门路,由其纳贿而吩咐太保属员做事,往往都能有求必应。

江虨如今也算是穷鸟投林、慌不择路,有了这样一个门路,自然不愿错过。他虽然没有资财奉献,但借着与王敬豫往来的机会,倒也颇受雷氏另眼相看,并且答应帮其谋求一个县治。

本来已经说定的事情,可是突然中途有一户人家巨资进贿,雷氏爱财,便将原本许诺江虨的职位给了旁人。江虨虽然失望,但也无可奈何,不敢因此有怨。但不妙的是,这一件事不知因何流散出去,一时间传为笑谈,让江虨清誉大折。

蔡谟向来谑称雷氏为雷尚书,以此讥其妇人干涉台中才用,这一番话,不只暗讽了太保门风不靖,更直言江虨为求进而谄向妇人,甘以门生自居。

太保位高权重,声誉也是极高,不会因此小污而损。可是江虨对此却不能淡然,诚然他这么做确是上不了台面,但若不是走投无路,谁又肯阿事一个高门妾室而求进!

因为心事重重,江虨只是枯坐在席中,不敢再有异动,也不敢再说什么,如坐针毡,更没有心情再听旁人谈的什么。

他又没有卞敦那样的底气可以一言不合便拂袖离去,只能苦捱着等到众人散场,硬着头皮一一礼拜恭送,也没有脸再答应太保的挽留,匆匆行出。

离开王氏府邸之后,江虨漫步行在街巷中,再回想蔡谟那笑言噱语,仍觉面潮耳热。再想到自己这一番见不得光的所为,极有可能会连累到亡父清誉有损,心中又惭又悲,行着行着已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思玄因何事悲伤若斯,当街流涕?”

泪眼迷蒙中,江虨耳边听到一个问话声,忙不迭擦掉泪水,转头一看,便见王羲之正坐在牛车中望着他,一脸好奇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