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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奕闻言后便呵呵一笑,口中长吁短叹吟咏起来:“江表王气,善养于士。众才一旅,可望旧基。传檄北向,草割夷狄。驸马在楼上作赋,你难道看不见?”

“我当然看得见,可问题是驸马为何要作赋?为何又要把这赋文悬于楼外,引人观望?”

纪慎劳苦良久,没好气说道。

谢奕慵懒望他一眼,继而便歪倒在门廊前,接过属下递来的兜鍪枕在脑后,细口喷着酒气遥遥一指楼外那赋文说道:“楼上有些,你不会自己看?”

“我当然会看,可……”

纪慎虽然也是旺宗子弟,但于文法一道不过粗通,并没有太高的鉴赏能力,眼望着赋文观摩半晌,倒是能揣摩出一些直白的讯息,吟咏起来琅琅上口,但却不知好在哪里。他踢了踢半躺着醒酒的谢奕,有些尴尬地问道:“你去了楼上这么久,难道就不闻更多事?驸马这一篇文作到底好不好?”

谢奕听到这个问题,精神不免一振,于文采鉴赏一项,他也是很少遇到能够让他来卖弄的人,当即便坐起来,略作回忆在楼上听到的说辞:“好或不好,难道还用再问?驸马这一篇新赋,开篇以精警之句,发人深省。离别之伤,虽是万族同情于此,但生死之大,才是别中至极……”

纪慎在一边瞪大眼听着,他倒不是对文赋有什么奇趣爱好,只是已经看出来这一件事在来日都中肯定要引起广泛的议论。他眼下先从旁人那里讨教一点心得,来日与人论起时,才好滔滔不绝的说出来,不至于无话可说。

可是谢奕这里刚起了一个开头,然后便戛然而止。纪慎等了好一会儿,便看这家伙两眼涣散的左右张望,不免有些失望:“你就看出来这些?”

“急什么,我不是还在想吗!”

谢奕的文学鉴赏能力,与纪慎也就是并驾齐驱的水平,也在回忆在楼上听到的评语,可是他已经喝的两眼迷离,意思虽然还能明白,但是言语已经组织不起来。

再听到纪慎的催促,他便有些烦躁,瞪着眼说道:“生死是大事,也是最悲的事。但是人悲伤的原因不同,像你纪七这种老卒之才死了,那也就是亲旧卒哭,难有共鸣。而像我这种国士之才,如果死了,那就是时人的损失,天地的损失……”

纪慎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谢奕是在瞎说了,也就不再指望能从这家伙口中听到什么靠谱的点评,只是望着那幡布仔细咂摸:“伯仁慷慨,深衔报国之志。安期北面,不作穷途之哭……”

不独楼外,就连楼上众人对沈哲子这一篇新赋也在品评有加,以悲情生死为引,以死之轻重为续,以天下大势与个人命运为转,以慷慨激昂收尾。他不是不想写兰亭集序,事实上这是他为数不多尚能通篇背诵的古文,但是其本身与王羲之那旷达意趣终究不能相合,最终还是转作他篇。

所谓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但只要从迈于贤,还是此生不虚。人生来只是一张白纸,受到怎样的教育,会养成怎样的性情。器具的高低,才是超然于品类之上的凭仗。或许快乐只是短暂,各自都有长久困扰,但只要深切当下,发奋勇当,未必不能再有作为。

通篇赋文,虽然以黯然销魂为起点,但却以无愧天地、不惭苍生为收尾。中兴旧人,虽然屈志于江东,但总算也是保全了一份养息之地。立足于此,衔恨而行,未必不能奋起余勇,草割胡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