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略一沉吟后,他便又说道:“娘子旧籍北地,本是洒脱飒爽,我尚记得当年初见娘子,虽是历劫受难,但却并无凄怨萦怀,英姿飒爽尤胜男儿。都中生活,不似乡里随意,或有拘束,若是娘子因此心意不顺,我便安排人送娘子归乡。只怕公主会要因此寡欢,这女郎散漫纵意,少有相知,是将阿翎娘子你当作闺中良伴。”
“公主能得郎君珍爱如此,实在是人间至幸……”
崔翎娘子听到沈哲子这么说,那远比常人要更明亮有神的眼眸忍不住望向厅中甲衣披身、认真指导家人做戏的兴男公主,口中轻喃说道。
沈哲子看一眼兴男公主,恰逢这女郎也向他望来,便举起手往门外指了指,示意自己先回去休息了。
崔翎娘子起身相送,站在廊下望着郎君消失在夜幕里,视线渐有迷离,突然听到耳畔隐有喘息声,转回头来便蓦地发现公主也站在了她的身边,正一脸忿忿望着郎君离去的方向,口中还在轻语薄嗔:“这人真是没有耐心,明明是他自己撰写的篇章,甩手就丢给了我!唉,要教会这些人吟句,实在是太难了,一个个都是欠了奇趣!”
“郎君多思有劳,当然不似公主神旺……”
崔翎刚说一句,手腕便被公主拉起来,笑嘻嘻对她说道:“阿翎娘子你还没看这《花木兰》文篇吧?来、来,我教你要怎么看。这文篇可不是旧赋,内中所涉,人皆有说,这叫做戏文!写的可不是那些俳优俗曲,而是一位代父从戎的女中英雌!这一类的新篇,如果没有奇思妙笔,寻常人可是写不出来的!”
听到公主这一番卖弄,崔翎小娘子不免也好奇起来。她因为心事重重,刚才虽然在花厅里,但却没有听到太多,这会儿听到兴男公主炫耀卖弄,便送公主手里接过那份手稿,随着公主回到花厅细览起来。
这会儿,沈哲子原本的手稿早被抄写了好几份,其中一份丢给了崔翎小娘子,另拿一份交给云脂娘子嘱其替自己教导那些家人。
她自己则坐在了崔翎娘子身边,喜孜孜说道:“夫郎他口言戏作,其实我哪会看不出他的用心!他平日那么忙,却抽出时间来书写这万言长篇,怎么可能会是戏作那么简单?阿翎娘子你看文中这位木兰娘子像不像我?哈哈,应该是我夜有梦语被他听去,所以作此篇来宽慰勉励我!”
“咦……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可能,否则文中这木兰娘子所言所为,怎么越看越觉得合我心意!原来是我自己梦里有思啊,只是这人太无聊了,夜中不眠总要听人梦语……坏了,我有没有说过别的梦话被他听去?”
兴男公主坐在那里自言自语,随其思维发散,俏脸便渐渐变得红润起来,小手轻扇,心里已经渐生心思被人探知窥破的羞涩。
至于旁边那一位崔翎小娘子,则捧着那一份手稿看得渐渐入迷。她虽然出身北方高第,但是自幼随父离乡逃难,陷入生死徘徊的险恶境地,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文墨熏陶,所以也只是勉强能够读写而已。
不过沈哲子这故事写的朴实乃至于冗长,也无险词奇句,因而读起来并没有什么障碍。这娘子性格与趣味都与公主相类似,因而也是看得入迷,不自觉代入其中。
听到公主在那里自顾自的絮叨,这小娘子心里便忍不住有不同意见:那位木兰娘子哪里是在说的公主,公主帝室贵胄,这一世也碰不上子代父征的事情。硬要作类比,反而像是说的自己更妥帖……
公主在那里忸怩着羞涩良久,而崔翎也已经将这一篇故事给看完,她合上书卷之后神情却是复杂,半是向往半是纠结道:“莫非女儿也真能如那木兰娘子一般从戎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