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裒的兄长谢鲲虽然是个放达名士,但他本人反而没有太重的玄风,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个恪守儒礼之士。
这倒也正常,无论玄学还是儒学,都是博大精深,寻常人单单法一途都难精深。所以过江名流,以王导、庾亮这样能够出入玄儒、通达两学的人才算是第一流。类似陈留阮氏那种完全玄虚者,反而还要稍逊一筹。
谢家真正在经义学理上有所起色,还要追溯到谢安的祖父谢衡,之后谢鲲玄名清望骤显,本身也是一位出入玄儒的高士。至于谢裒,则要逊上一筹。
听到沈哲子的客气话语,谢裒在席中笑道:“驸马任劳功高,民望所重。乡野闲老,能得访问,已是荣幸。”
他话音未落,旁边谢尚便已经开口道:“我素来景仰驸马文辞清丽,才情超然。每每让无奕引见,一直不得机会,抱憾至今。”
沈哲子坐在席中听到叔侄的话,心内便有所明悟。谢裒着眼事功,可见已是赋闲良久,心绪有些不宁。谢尚抢白想要抹去叔父言中之意,结果因为太急切,反而让谢裒的心迹更凸显出来。
这样看来,无论禀赋如何,终究还要施以磨练,待人接物才能变得从容。
“在仁祖兄面前,岂敢自夸超然。实不相瞒,我是久慕仁祖兄风采,向来有恐浊念扬尘,玷污视听,一直怯于邀见。今次应无奕之邀过府拜望,也是斗胆良久。倒是希望能长久伴行,清澈君子,濯我俗情。”
沈哲子在席中笑语,这么说倒也并不尽是恭维,以时下的玄风雅趣审美标准而论,他所见之人,谢尚应属第一。
这一点,无论是沽望不出、如今才勉强进仕的殷浩,还是已经病故的王悦,都要略有不如。至于王濛、刘惔之类,那还都是小毛孩子,风度尚未养成。
谢家自谢尚而起正式得列方镇,除了祖辈打下的基础之外,谢尚本身的素质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原因。
听到沈哲子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谢尚也笑起来。在沈哲子面前,他其实是没有什么心理优势的,他在时下虽然清誉不低,但其实时人对他也止于欣赏,还没有到转化成政治提携的契机。如今的他,境况甚至还不如羊曼之子羊贲。
谢奕在旁边插口说道:“驸马诸多诗赋,大兄尤其爱那篇《玉板赋》,时常室内抄录,佐以实物吟咏伴食,回甘悠久。”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有几分荣幸乃至窃喜。他倒也剽窃过诗作,但大多都是主旋律之类,像是玄言、游仙诗之类,几乎没怎么抄过。谢奕讲起他这篇原创旧作,倒是马屁拍在了点子上,真情假意都好,已经让沈哲子有些自得。
“文辞一道,神悠意远。寂然有感,思接寰宇;悄焉动容,目览八荒。道与文合,辞与采扬,真作奇想,华则凝实,情志兼达,风骨俱存。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畔,卷舒风云之色。我之才思多少,将于星斗日月并驱,不吝挥洒。”
沈哲子在席中眉飞色舞言到文辞写作之道,而后才加一句谦语:“文道无尽,我不过只是跬步而行,不敢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