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几十骑竟营造出千骑席卷平冈的激昂画面,围观者错愕片刻,那铁骑已经冲至近前,站在最前方的民众们骇得面无血色,已经忍不住惊呼起来,身躯纷纷后仰。从远处观望,这几十骑恍如飞掠过水面的劲矢,将浩瀚的人群撕开一道裂痕,两道浪潮波纹各自往左右蔓延开来!
振聋发聩的马蹄声让人惊出一身冷汗,飞骑裹挟的劲风更是刮得人面目生疼,待到回味过来,骑士们早已飞驰而过渐行渐远,一时间围观者心内惊恐、激昂兼具,一口气在胸腹之内翻腾涌动,最终冲破了喉咙凝为一句慷慨的喝彩!
“壮哉!”
“儿郎威武!”
身在这骚动喧哗的环境中,马上飞驰的骑士们心情也觉壮阔,几乎已经忍不住要引吭长啸。勇武无俦,万众瞩目,世间安有壮烈可比!
在这条道路的重点,是一座高高的土台,土台下方环绕着诸多负责维持秩序的郡兵吏户。而在高台上方,则坐着庾怿等一众行台官员们。
庾怿如今虽然以中书侍郎而掌诏命,但眼下的行台却非以他为首,最起码陆晔、王彬等台臣排位都要在他之前。所以庾怿在土台上的位置并不居中,而是距离中心甚远的偏左位置。
当人已经没有了更多索求和资本时,才会在一个虚名位置上斤斤计较。若是在沈哲子回京口之前,庾怿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居于侧席,心中肯定倍感失落。可是现在,因为有了笃定的底气,便心平气和的坐在了给自己安排的这个位置上。
看似劣势的局面,因为沈哲子提议的陪都之事,加上庾怿亲自下场与京口各家商讨,轻松得以破局。到目前为止,庾怿可以说是没有了什么遗憾和后顾之忧,既保证了他家在平叛中主持大局的功勋,又得以在战后轻松抽身,而且还有了一个确定的归处,可谓两全。
不过相对于庾怿的轻松心情,土台上其他人心境便要复杂一些。除了这几日陡然在行台宣扬起来的将京口拔为陪都之事外,还有今次他们之所以出现在此,个人感想也都不相同。尤其是位于土台中央的陆晔与王彬,心情更可以说是恶劣。
这些人之所以出现在此,当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出自自愿,但更多人还是因为皇太后诏令不得不列席于此。皇太后诏令中明明白白写着,凡行台所治故两千石以上者,都要列席今次欢迎仪式,这是明明白白在让台省大员们来为她那贤婿站场,锦上添花!
所以,这些人无论在土台上位置多么居中,多么重要,但各自心里很清楚,今天这一场欢迎仪式焦点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沈哲子。
陆晔座席虽然被众人拱卫环绕,但心情可谓恶劣。即便不以家世资历而论,他都已经年近七十,居然还要顶着大热的阳光来这里迎接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在接到诏书的时候,陆晔心内的抑郁可想而知,当即便表示了拒绝。可是皇太后那里很快便有了回应,只是一些客套说辞,言道什么希望陆晔以国事为重,理应和衷共济,勿因年迈而相辞。虽然诏书中没有再逼他出城迎接,但话外之音,分明是暗指他老朽而不堪用。
若是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形势,陆晔说不定真要愤而请辞,岂肯受此妇人指摘!可是现在,朝局将有变化,吴人多有幸起,若他在这时节退下来,那他家很可能就此消沉下去。
所以,尽管心中有诸多委屈,陆晔还是只能忍耐下来,顶着太阳在土台上苦苦等候。